“只要一下雨，管他什么煙，全都沒用！”

朱棣猛地抽出佩劍，劍鋒直指陰沉的天空，仿佛在向天借勢：

“屆時本王將親率爾等借大雨之威，夜襲金川門！到時候，南京城在本王鐵蹄之下，不過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

“破城之后！本王重申前令：封刀三日！南京城里的金銀財寶、嬌妻美妾，任爾等取用！”

“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里觸龍門！兒郎們，奉天靖難，再造大明，千古的大功業，就近在眼前了啊。”

朱棣這一番話說罷，又讓在場的不少士兵打起了精神，重拾了信心。

朱棣看著重新被調動起來的士氣，心中稍定。

金川門上。

秦逵匆匆登上城樓，對著正在觀察燕軍大營動靜的朱允文和眾將低聲道：

“陛下，諸位大人，欽天監急報：觀天象，明日入夜，恐有大雨！”

“什么？下雨？！”

盛庸臉色一變。

鐵鉉眉頭緊鎖：

“偏偏是這個時候下！若是大雨傾盆，毒煙雷、掌心雷，便全都不好用了。”

徐輝祖、何福、耿炳文等將領，以及景清、練子寧等文官，臉上都露出了憂色。

燕王朱棣絕非庸才，他豈會放過這等天賜良機？

雨夜攻城雖然艱難，但對守城一方依賴火器、毒物的劣勢更大！

眾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朱允文身上。

朱允文站在垛口邊，望著遠處燕軍大營隱約的燈火和陰云密布的天空，沉默了片刻。

雨滴，似乎已經能嗅到空氣中的濕氣。

忽然，朱允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笑意，緩緩轉過身。

“下雨？下雨好啊！”

眾人一愣：

“好？”

“諸位愛卿，何必憂心？”朱允文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朕的四叔，以為下雨就萬事大吉了，未免太天真了些。”

“既然如此，那就再送朕的四叔一首石灰吟！”

聞言，在場眾人全都一臉錯愕。

“送石灰吟？”

“陛下的意思是？”

朱允文的目光掃過眾將，最終落在徐輝祖和秦逵身上：

“魏國公，秦伴伴！”

“臣在！”

“末將在！”

“傳朕旨意，立刻調集南京城內所有庫存的生石灰！記住，是所有的！無論官倉、民倉，還是各坊燒制坊的存貨，全部征用！火速運抵金川門及周圍各段城墻！”

“再調集硫磺粉，按硫磺二石灰八的比例，混合均勻，分裝于麻袋、木桶之中，置于城頭各處垛口備用！”

生石灰？硫磺粉？

眾人都是一怔。

石灰守城，古已有之，無非是揚灰迷眼，或者調成石灰水潑灑。

可這石灰混硫磺粉是什么路數？

徐輝祖遲疑道：

“陛下，生石灰遇水固然能灼傷人眼，亦可調成灰水潑敵。但這混合硫磺，恕臣愚鈍，不知其效為何？”

朱允文微微一笑，打斷了徐輝祖的話：

“魏國公只知其一。生石灰遇水，會如何？”

“會灼傷人畜！”

徐輝祖答道。

“不錯！”朱允文眼中精光一閃，“生石灰遇水，會劇烈反應，這也是為什么石灰水可以拿來守城！”

CaO + H?O = Ca(OH)?+大量熱。

這個反應釋放的熱量足以燙傷人。

朱允文環視眾人，聲音帶著一種冷酷的精準：

“但若只是調成灰水潑下，一桶水，潑完就沒了。”

朱允文的手指向城外陰沉的天空：

“但若是在大雨之夜，將這混合了硫磺粉的生石灰粉，直接揚灑下去！”

“石灰粉沾上雨水，立刻就會在燕軍士兵的皮膚上、盔甲縫隙里、甚至口鼻眼睛中，發生劇烈反應，釋放出灼熱的高溫！”

“那么這場大雨，便會變成一場燙雨！”

朱允文的聲音陡然轉冷：

“那滋味，比滾油潑在身上，還要不遑多讓！”

“而且，雨下得越大，這石灰雨的效果就越好！”

“至于硫磺粉……”

朱允文嘴角的冷笑更甚：

“硫磺遇水雖不劇烈，但混在石灰中，沾染傷口，其毒性與刺激性，只會讓灼燒之苦，雪上加霜！”

一語點醒夢中人。

眾將和文臣們倒吸一口涼氣，隨即臉上紛紛露出了恍然大悟、繼而極其缺德的興奮神情。

他們仿佛已經看到，瓢潑大雨中，燕軍士兵被漫天灑落的石灰粉沾身，然后在雨水的催化下，皮開肉綻，慘嚎打滾的景象。

距離南京城數十里外，官道。

一支約三萬人的軍隊，正頂著陰沉的天空，疲憊而焦急地向南京方向急行軍。

隊伍前方，兵部尚書齊泰面色凝重，與他并轡而行的，是廬州府知府宋瑄、和州知州周縉、廣德州同知盧振三位地方主官。

“齊部堂，將士們連日急行軍，已是人困馬乏，是否緩一緩？”

宋瑄看著身后拖成長龍、步履蹣跚的隊伍，忍不住開口。

“不行！”齊泰斬釘截鐵地打斷，聲音沙啞卻充滿焦慮，“南京危在旦夕！慢一刻，恐有傾覆之危！傳令下去，再堅持一下！到了前面隘口，再稍作休整！”

就在這時，幾匹快馬如離弦之箭般從前方奔來，正是派出的斥候。

“報！”斥候滾鞍下馬，聲音帶著驚恐和絕望，“稟部堂！諸位大人！燕逆十余萬大軍已將南京城圍得水泄不通！從昨日至今，正對金川門發動數輪猛攻，攻勢極其猛烈！”

轟！

如同晴天霹靂，狠狠砸在齊泰等人心頭！

“完了……”

周縉臉色瞬間煞白，身體晃了晃，幾乎要從馬上栽下來。

盧振也失聲叫道：“十余萬大軍猛攻，而且是數輪，就靠南京城內那些兵馬，如何守得住？！”

“只怕下一刻，城就要破了。”

宋瑄更是面如死灰，喃喃道：

“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么！”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齊泰。

他只覺得眼前發黑，胸口堵得喘不過氣。千辛萬苦，星夜兼程，帶著這三萬拼湊起來的勤王之師，難道終究是徒勞？

是來給南京城陪葬的嗎？

“部堂！部堂大人！”

宋瑄看著齊泰搖搖欲墜，急忙上前扶住，聲音帶著哭腔。

“事已至此，我軍僅三萬人馬，疲憊不堪，若貿然撞上燕逆十余萬得勝之師，無異于以卵擊石，自投羅網啊！請部堂三思！暫駐此地，觀望戰局，再圖良策！”

周縉和盧振也連忙附和：

“宋知府所言極是！部堂，保存實力，方為上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