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軍大營，好不容易收兵回營。

大營內傷兵的哀嚎聲不絕于耳，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士兵依舊神志不清，一臉癡呆。

朱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帶著金忠、袁珙等人巡視，所見景象，觸目驚心。

大部分吸入毒煙的士兵，癥狀五花八門。

有的眼神呆滯，如同行尸走肉，有的亢奮異常，被捆在擔架上還在拼命掙扎，有的則產生各種荒誕離奇的幻覺，對著空氣說話，或者自言自語。

隨軍的幾個老軍醫(yī)眉頭擰成了疙瘩，輪流給癥狀不同的士兵把脈、翻看眼皮、舌苔，又是針灸，又是灌各種清熱解毒的湯藥。

忙得滿頭大汗，卻都束手無策。

“回稟殿下！”

一個老軍醫(yī)擦了擦額頭的汗，聲音發(fā)虛：

“方才城墻下那煙，非尋常之毒，中毒者癥狀千奇百怪，或狂躁易怒，或昏睡癡傻，或哭笑無常，或幻覺叢生……”

“更兼雙目刺痛，咽喉灼燒，涕淚不止，此等癥候，倒像是古籍中記載的某些迷魂藥或妖法邪術的征兆！”

他越說聲音越小，自己也覺得荒謬。

到了最后，這些軍醫(yī)依舊不清楚，這些神志不清的士兵們到底為何會變成這樣。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妖法？！”

朱棣猛地一甩長袖：

“放屁！本王就是信他朱允文搗鼓出來什么新玩意，也不信有什么妖法！”

“殿下息怒！”金忠連忙上前一步，他剛才一直在仔細觀察城頭。

“殿下不妨仔細看看金川門城頭上！卑職方才發(fā)現，城樓上的南軍，全都都蒙著濕布，擋著口鼻！”

朱棣聞言，猛地站起身，幾步沖到帳門口，奪過親兵遞來的千里鏡。

果然！

雖然距離較遠，但依稀可見許多守軍士兵臉上都覆蓋著一塊深色的布巾。

朱棣眼中精光一閃。

“嘶，侄子啊侄子，而今你跟你四叔還玩上這等把戲了！”

“等四叔進城后，斷然不能留你了。”

朱棣心底的忐忑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愚弄的羞怒。

金忠繼續(xù)道：

“眼下我軍只需效仿南軍，讓將士們以濕布蒙住口鼻，便能抵御此毒煙，繼續(xù)攻城了。”

朱棣悵然一嘆：

“好，好一個狼崽子，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來唬你四叔。”

“傳本王軍令，立刻準備大量布條，浸透清水，下次攻城，全軍將士，皆需以濕布蒙面。”

朱棣說著，看向面前不遠處的鄭和：

“鄭和！本王讓你準備的東西，如何了？”

鄭和立刻出列：

“回殿下，已按您吩咐，緊急趕制了一批！乃是以堅韌漁網縫制，撐開后如同大傘，由數名力士共同執(zhí)掌。”

“末將試驗過，南軍那掌心雷落下時，撞在此網上，便會被彈開，難以在人群中爆炸，可大大減少傷亡！”

解決了兩個心頭大患，朱棣心中豪氣頓生。

他走出大帳，看著外面士氣低落的大軍，眉頭一皺。

剛才的慘敗和詭異的景象，對士氣的打擊太大了！

朱棣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到點將臺上，聲若洪鐘，響徹整個大營：

“兒郎們！都給本王抬起頭來！”

數萬雙或迷茫或沮喪的眼睛齊刷刷地望向朱棣。

朱棣環(huán)視全場，臉上帶著一種極其夸張的笑容，聲音充滿了感染力：

“剛才一戰(zhàn)，我們贏了！”

？？？

臺下的士兵們全都懵了！

面面相覷，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城下死了那么多人，這叫贏？

朱棣無視士兵們的懵逼，繼續(xù)他的“贏學”演講：

“你們是不是奇怪？死了些人，怎么叫贏？”

“本王告訴你們！剛才，我們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就攻破了金川門！死士營的弟兄們就已經爬上了城頭。”

“不過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建文那個兔崽子，他急眼了！他害怕了！所以，他才用出了這等下三濫的、見不得人的、煙熏火燎的齷齪手段！”

“這說明城內的南軍已經是黔驢技窮無計可施了！他只能用這種旁門左道來茍延殘喘。”

“剛才那一戰(zhàn)，即便在敵人詭計多端的情況下，但我軍依然成功試探出敵人的底牌，逼得敵人狗急跳墻，極大地挫敗了敵人的銳氣。”

“這！就是最大的勝利！本王宣布，此戰(zhàn)，我軍大勝！”

臺下一片寂靜，士兵們臉上的迷茫更深了。

殿下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看著士兵們眼神中漸漸升起的茫然認同感，朱棣趁熱打鐵：

“現在！本王已經找到破解之法！”

朱棣指著旁邊準備好的濕布條，以及可以撐開的巨大漁網。

“蒙上濕布，敵軍的毒煙便無用武之地！撐起這避雷網，可擋兇險的掌心雷，城內守軍，現已無計可施！”

“兒郎們，一鼓作氣，再攻南京。”

朱棣大手一揮：

“擂鼓！進攻！”

金川門城樓。

“報！燕軍再次集結！正向金川門撲來！”

瞭望哨兵高聲稟報。

“嗯？這么快？”

徐輝祖眉頭一皺。

盛庸和鐵鉉立刻撲到垛口邊，拿起千里鏡望去。只見燕軍陣型再次展開，黑壓壓的人潮如同黑色的潮水，又一次涌向金川門。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

幾乎所有的燕軍步卒臉上，都蒙著一塊灰撲撲的濕布，只露出兩只眼睛，顯得有些滑稽。

在攻城隊伍的前方和兩側，許多士兵兩人一組，奮力撐起一面面由粗大竹竿和堅韌漁網組成的巨大傘蓋。

這些網兜被刻意繃緊，形成傾斜的弧度，顯然就是用來對付掌心雷的。

“陛下，這回燕賊學聰明了！蒙了面，還帶了網子！”

盛庸急聲道。

鐵鉉也皺緊了眉頭：

“陛下，燕王反應如此之快，蒙面的布條，和撐起的漁網，確是我軍掌心雷與毒煙雷之克星！”

眾將的目光都投向了朱允文。

朱允文卻依舊穩(wěn)坐如山，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

他放下手中的千里鏡，慢悠悠地道：

“朕這四叔，果然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可惜啊，聰明反被聰明誤！”

朱允文站起身，走到垛口邊，看著越來越近的燕軍，眼里盡是淡然。

城下的密密麻麻的燕軍，全都用濕布捂住了口鼻，還拿竹竿和漁網做成“防爆網”，朱允文知道，朱棣這是真急了，不然也不會開發(fā)出這竹竿套漁網，彈走掌心雷的戰(zhàn)法。

“他以為蒙塊濕布就能防住朕的毒煙？”

“他以為那破網子能擋住所有東西？”

“那可就太想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