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城頭下的喊殺聲就逐漸小了下來，隨著煙霧漸漸散去，城下的場景也逐漸展示在了眾人面前。

城頭上，無論是久經沙場的老兵，還是首次參戰的新軍，全都目瞪口呆，忘記了手中的動作。

只見城下原本悍不畏死，猛打猛沖的燕軍精銳們，仿佛集體中了邪！

有的燕軍丟了兵器，臉上掛著極其詭異的傻笑，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有的如同醉酒般轉著圈，手舞足蹈，時而大笑，時而啜泣，亦或者對著身邊的空氣說話，吊詭之極。

“我是玉皇大帝！爾等這些凡夫俗子，跪還是不跪？！”

一個什長站在一堆尸體上，張開雙臂，對著混亂的天空嘶聲力竭地咆哮著。

不過這些還算是比較正常的。

最為觸目驚心的，是有不少燕軍劇烈地咳嗽嘔吐，涕淚橫流，眼腫如桃。

“癢，好癢，癢死我了，為何如此奇癢？嗷，嗷，嗷！”

一時間，城上的守軍看著城下，仿佛是在看戲一般。

城墻角，幾個竄到城墻根負責放崩的燕軍，丟下手中的工具，開始徒手刨墻：

“挖！快挖！下面有仙丹！吃了長生不老！”

而好不容易沖到城下的朱高燧，此刻頭盔歪斜在頭上，臉上沾滿了泥土，一臉傻笑地抱著身邊一個小卒。

“我是一個口袋，一個進得去，出不來的大口袋，我要把整個天下都裝進去！”

“都裝進去！”

此刻的朱高燧，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布口袋，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識。

一時間，城墻下群魔亂舞。

荒誕！

詭異！

令人毛骨悚然！

后續還沒沖上來的燕軍士兵們，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腳步釘在了原地，不敢往前一步。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那片詭異的景象，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腦門。

眼前的景象大大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這太……太邪門了！

很多清醒的士兵甚至以為，這些同袍全都中邪了，甚至有人當場念起了佛號。

燕軍本陣，戰鼓旁。

朱棣手中的鼓槌早已僵在半空。

“誰能告訴本王，那些煙霧，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那些莫名的煙霧彌散開來，自己的精銳大軍就全都變成了呆子、傻子、憨子？

不可思議，出乎意料，難以置信……

朱棣的臉完全僵住。

騎兵指揮使李彬、后軍都督鄭亨等一干悍將，全都傻了眼，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呆立當場！

他們征戰半生，經歷過尸山血海，見識過各種戰陣利器，但何曾見過上萬兵士眨眼之間，變得瘋癲起來！

此刻，城下無有一人還能再戰。

只見朱高燧正站在城墻根下，手舞足蹈，對著空氣指指點點，時而哈哈大笑，時而破口大罵，毫無人樣！

而他身邊的掘子軍更是亂成一鍋粥，挖坑埋藥的活兒早就丟到九霄云外去了。

邱福的主攻隊伍也徹底崩潰。云梯被丟棄，士兵們在毒煙中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死傷枕藉。

朱能倒是反應快，他的攻門部隊還沒完全過護城河，眼看前方黃霧彌漫，鬼哭狼嚎，立刻叫停部下，不敢再往前一步。

“建文這個狼崽子，到底又搞出來了什么東西？”

此刻朱棣的心在滴血。

他精心策劃的總攻，集結了最精銳的力量，投入了巨大的決心，結果還沒摸到城墻磚，就被這一股股煙給廢了大半。

“殿下！”謀士金忠和相士袁珙幾乎是同時搶步上前，聲音都變了調。

“這生煙吐霧的玩意，甚是邪異，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與先前那掌心雷大為不同?！?

“眼下我軍攻勢已亂，士卒惶恐！當務之急是鳴金收兵，保全實力?！?

袁珙也臉色凝重：

“殿下，金先生所言極是，此物惑人心智，前所未有，而且出現得太過措手不及，還需從長計議，尋破解之法，否則，恐有全軍覆沒之危！”

退兵？

朱棣不甘心。

可不退？

難道讓剩下的士兵也沖進去變成瘋子？

就在朱棣猶豫的時候，城樓上的盛庸已經開始組織士兵們投擲掌心雷了。

“投！快投！”

轟！轟轟轟！

無數的掌心雷從城頭傾瀉而下，精準地砸向混亂不堪的燕軍士兵群中。

劇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沖天，血肉橫飛。

一時間，場面慘不忍睹起來。

“鳴金！收兵！快收兵！”

朱棣看著自己最精銳的部曲在爆炸的火光中成片倒下，心都在滴血。

“殿下有令，大軍全部撤下來！”

“鳴金收兵，鳴金收兵！”

鐺！鐺！鐺！

金川門城樓。

看著燕軍如同退潮般狼狽撤去，城頭上緊繃的氣氛終于松弛下來。

文臣也好，還是武將們，全都長長舒了一口氣，不少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剛才那詭異的一幕，不僅震懾了燕軍，也深深震撼了他們自己。

秦逵激動道：

“陛下，毒煙雷神威，能亂敵心智，不戰而屈人之兵！實乃守城之神器！”

“燕逆此番，定是嚇破了膽！”景清撫須，臉上難掩興奮。

“痛快！太痛快了！”

老將耿炳文拍著城垛大笑。

“燕王那廝，怕是做夢都想不到有今天！看他那張臉，怕是比鍋底還黑！”

朱允文卻并未有過多的反應，而是穩坐在親兵搬來的椅子上，端起一杯剛沏好的熱茶，輕輕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動作從容不迫。

“諸卿，高興得太早了?！?

朱允文放下茶杯：

“朱棣此人，梟雄心性，堅韌異常。一次挫折，只會讓他更加瘋狂，絕不會讓他就此罷休。他退兵，不過是為了舔舐傷口，尋找破解之法?！?

他目光掃過城下那片狼藉，以及遠處正在重新整隊的燕軍大纛：

“毒煙雷雖奇，卻非萬能。其作用范圍有限，受風力影響極大。朱棣吃過一次虧，定會想方設法應對。下一次進攻，才是真正的考驗?！?

他站起身，走到城垛邊，猩紅披風在微風中揚起：

“我們要做的，是打持久戰！一而再，再而三地挫敗他的攻勢！把他的銳氣磨平！把他的士氣耗盡！把他那幾十萬大軍拖垮在這南京城下！等到他師老兵疲，進退維谷之時……”

朱允文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視著身邊的重臣猛將：

“便是朕親率新軍，出城決戰，犁庭掃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