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濃煙四散，很快，院中幾人吸入的煙霧越來越多。

最初的驚恐和咳嗽聲也漸漸變了調。

一個原本試圖憋氣的家伙，突然發出嗬嗬的怪笑聲，眼神開始渙散，嘴角不受控制地咧開，流出了口水。

“嗬……咯咯咯……哈哈哈，仙之人兮列如麻，天女，祥瑞啊！”

另一個則開始手舞足蹈，像在跳著某種怪異的舞蹈，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飛，飛起來嘍！我要飛，哦？我上天了……”

第三個則癡癡地笑著，雙眼瞪得直直的，卻對近在咫尺的同伴視而不見。

“嘿嘿，嘿嘿嘿，好多金子，都是我的，我的！”

還有人呆坐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仿佛靈魂出竅。

更有人直接用蠻力掙開身上的繩索，脫掉身上的衣服，一會兒對著空氣指指點點，一會兒撓上撓下，實在不堪入目。

僅僅一刻鐘不到。

煙霧尚未完全散去，院中的七個人已無一清醒。

或狂笑、或癡舞、或呆傻、或囈語，完全沉浸在一種迷幻癲狂的狀態之中，對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失去了正常反應。

就如同七具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早已不復人形。

死寂。

耳房內一片死寂。

濕布后面的每一張臉，都寫滿了極致的震撼與難以置信。

徐輝祖這位沙場老將，握著劍柄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眼神死死盯著院中那如同群魔亂舞的景象，呼吸都幾乎停滯。

盛庸張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他打過無數硬仗，見過尸山血海，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恐怖的場面。

鐵鉉臉色鐵青，眼神中充滿了驚駭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景清等一眾文臣更是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可這煙，你是怎么防也都防不住啊！

此刻他們此意識到，而今的上位，深不可測到了極點。

張院判看著自己熟悉的風茄兒竟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景象，聯想到太醫院那六百斤干花，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這東西還能這么用？

朱允文緩緩放下捂住口鼻的濕布，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驚駭欲絕的臉。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諸位愛卿，現在可明白了？朕這風茄兒，當如何用在燕逆大軍身上？”

“只要這風茄兒裝進了毒煙彈，煙往哪里冒，咱們說了算，冒多少，也都是咱們說了算！”

徐輝祖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若在東南風起、燕逆攻城正酣之時，將此毒煙雷數百上千枚，同時投入其攻城密集之處……”

他腦中瞬間勾勒出那恐怖的畫面。

數萬燕軍精銳在迷幻的煙霧中癲狂、自相踐踏、不攻自破。

這效果，遠勝千軍萬馬。

燕軍要攻城？拿頭來攻！

耳房內，一股巨大的、近乎狂熱的興奮感在眾人胸中噴涌開來！

鐵鉉一雙如鷹的眼睛，死死盯著院中景象，隨即猛地轉向朱允文，聲音激動：

“陛下！有此毒煙雷，莫說五日十日，便是數月，臣等亦有信心將燕逆釘死在城下！”

鐵鉉素來穩重，此刻也難掩心潮澎湃。

南京城防的壓力，他比誰都清楚。燕軍第一波攻勢雖被擊退，但朱棣主力未損，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這毒煙雷，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氣。

老成持重的耿炳文，此時也捋著花白的胡須，眼中精光閃爍：

“妙啊，妙啊，燕軍一旦開始攻城，那便是風助煙勢，煙卷敵營！”

“縱使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古往今來數千年，能將這劇毒風茄兒，化作守城利器，制敵神器的，也只有陛下一人！”

耿炳文守城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到了此物在守城戰中的巨大價值。

都察院左都御史景清、翰林學士魏冕等文官，也被眼前這癲狂的景象駭得臉色發白。

朱允文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亦是期待著毒煙雷在明日戰場上的效果。

“諸位愛卿，燕逆兇頑，此物雖利，亦需善用。傳朕旨意，自今日起，兵仗局、軍器監、太醫院及軍機閣所屬各部，需傾盡全力，制備三物！”

朱允文豎起三根手指，每說一樣，便放下一根：

“其一，太醫院主責，司禮監、錦衣衛協辦，全力培育青霉素，此乃將士保命之本。”

“其二，兵仗局為主，軍器監配合，晝夜不停，趕制掌心雷與毒煙雷！”

“此二雷乃守城殺敵之利器，后續制備，工匠晝夜輪替，不得停歇！”

“其三，命工部及城中織造坊，即刻趕制簡易棉布面罩，能系于口鼻即可，方便穿戴即可。”

“戰時蘸濕清水，可阻隔毒煙。”

這三樣東西，青霉素救命，毒煙雷麻痹敵人，掌心雷毀殺敵人，再到面罩自保，環環相扣。

朱允文走到窗邊，看著院中那幾個依舊沉浸在迷幻中的叛徒，眼神深邃：

“諸位愛卿，昨夜，朕的四叔，派金忠與鄭和來了。”

眾人心中一凜，立刻豎起了耳朵。

“他派此二人入城，名為探望，實則是來勸降，更是來探朕的虛實！”

“朕的四叔要朕獻城，還許諾各種好處，但是都被朕拒絕了。”

“而今朕拒絕了獻城，便是徹底斷了朱棣想不用一兵一卒進城的念頭。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他糧草雖損，但根基猶在。”

“據朕推斷，長則七日，短則五日，待其糧草稍復，軍心稍定，必會傾盡全力，發動第二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總攻。”

朱允文沉默片刻，掃視在場所有人：

“故而，接下來的這一戰，是決戰，是一戰定乾坤。”

“故而這最后一戰，光是要守住，還不夠。”

“不夠？”

徐輝祖眉頭微蹙：

“陛下之意是？”

朱允文深吸一口氣：

“諸位以為，我各路勤王大軍，何時能至？”

鐵鉉嘆了口氣，搖頭道：

“陛下，南京被圍，消息斷絕，齊泰、黃子澄二位大人出城募兵，至今杳無音訊。梅駙馬忠心可鑒，然其坐鎮淮安，兵力有限，且被江北燕軍牽制，自顧不暇，恐難及時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