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文將手中的石灰輕輕灑回藥斗，拍了拍手：

“回去告訴四叔，乾坤未定，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他若想要這南京城?！?

“只有一種辦法……”

朱允文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沉。

“那就是提著刀，砍進來！”

“至于和談？就免了吧，朕又不是三歲孩童，四叔你說什么就信什么?！?

朱允文拂袖轉身，不再看二人：

“送客！”

金忠嘴唇哆嗦著，還想做最后的掙扎：

“陛下！三思??！殿下他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拖出去！”

徐輝祖早已按捺不住，厲聲喝道。

就在這時，朱允文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轉過身，目光精準地落在鄭和身上。

他緩步走到鄭和面前，隨后竟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鄭和的肩膀。

這個動作帶著一種上位者的親近，更讓鄭和毛骨悚然。

“鄭和！”

朱允文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詭異感。

“你是個人才，但跟著燕王，可惜了?！?

鄭和如遭雷擊，渾身劇震。

他不明白朱允文忽然說這話什么意思，以至于讓他有一種自己被朱允文完全看穿的感覺。

朱允文隨后轉向站在一旁的張院判，提高聲音道：“哦，對了，張院判，取兩年前，高麗國那盒進貢的高麗參來。”

張太醫不敢怠慢，連忙捧過一個精致的錦盒。

朱允文接過，隨手遞給面前的鄭和：

“這個你帶回去交給朱高煦。就說朕送的，這參給他補補身子?！?

朱允文也是剛才才想起來這么一出，他給朱高煦送這盒高麗參，沒別的意思。

就是要讓朱棣猜忌朱高煦。

離間這兩父子，畢竟朱棣幾個兒子里面，就屬朱高煦最直，最有性格。

“帶下去！”

朱允文一揮手，再不給二人說話的機會。

甲士架著失魂落魄的金忠和心神劇震的鄭和，幾乎是拖拽著離開了彌漫著藥味和死亡氣息的太醫院。

直到走出宮門，被初夏的夜風一吹，金忠才猛地打了個寒顫，發覺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濕透。

他看向身旁同樣臉色蒼白、眼神復雜的鄭和，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驚悸和后怕。

鄭和默然無語，腦海中只有疑惑。

這朱允文又是叫出自己的小名，又是說自己是大才？

他究竟想干什么？

三個時辰后，太醫院。

壓抑的等待幾乎讓人窒息。

朱允文依舊坐在那張木椅上，閉目養神。

一眾太醫更是坐立不安，不時望向門外。

突然，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報！陛下！找到了！找到了！”

幾個錦衣衛校尉抱著一個沉甸甸、布滿灰塵的陶土壇子，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

為首的小旗官臉上帶著煙灰和汗水，卻滿是興奮：

“在南城一家百姓家中買到的，地窖里有好幾壇，都長了厚厚的綠毛，還有些已經化成水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個不起眼的壇子上。

朱允文猛地睜開眼，精光爆射：

“打開！”

壇蓋被小心翼翼地揭開。

一股濃烈、復雜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濃郁的霉味、芥菜特有的辛辣氣，還夾雜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發酵酸腐味。

壇口邊緣，一層厚厚的、毛茸茸的深綠色霉斑清晰可見，壇底則是深褐色的渾濁鹵水。

太醫們下意識地掩住口鼻，眉頭緊鎖，眼中充滿了懷疑和不解。

院判張太醫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憂心忡忡道：

“陛下，金創痙乃邪毒熾盛，當以清熱解毒、托里生肌之藥徐徐圖之，此等穢物，老臣行醫數十載，聞所未聞！還請陛下三思！”

朱允文沒有理會幾個太醫的質疑。

而是親自走到壇邊，仔細看了看那層厚厚的綠色霉毛，又用手指沾了一點壇壁邊緣的霉斑，湊近鼻端聞了聞。

這種“綠毛”，雖然有不少雜質，影響效果，但好歹也算是正宗青霉素無疑了。

“去取干凈鹽水、沸水煮過的細麻布、竹夾、玉杵、潔凈瓷碗來！”

秦逵溫升，立刻指揮小太監去辦。

不消片刻，東西備齊。

朱允文挽起袖子，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下，親自操作起來。

朱允文先用煮沸放涼的鹽水，仔細沖洗廖鏞紅腫潰爛的傷口。

接著，又用沸水煮過、又用烈酒擦拭過的竹夾，小心翼翼地從壇壁上刮取了一大塊帶著濃密綠色霉毛的粘稠物，放入白瓷碗中。

接著，拿起玉杵，開始用力地研磨碗中的霉塊。

直到碗中的東西被搗成糊狀的、深綠色的粘稠藥膏，朱允文才停手。

隨即取過一塊煮過消毒的細麻布，將藥膏均勻地涂抹在布上，然后，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親手將這塊麻布敷在了廖鏞的箭傷上！

嘶！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朱允文卻面色平靜，仔細地為廖鏞包扎好。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寫滿驚疑、恐懼、甚至是不以為然的臉。

隨即語氣淡然地解釋了起來：

“此物，名曰青霉，乃祛除金創痙邪毒之良藥?！?

朱允文的聲音平靜：

“朕斷言，一個時辰之內，廖鏞高熱必退，一日之內，當可蘇醒，三日之內，即可下地行走！”

“什么？！”

張院判失聲驚呼，老臉漲紅：

“陛下！這絕無可能！金創痙兇險異常，古來多少名醫束手！”

“此等穢物敷之，老臣斗膽放言，只怕廖指揮使撐不過今夜，屆時，還請陛下莫要降罪于太醫院！”

接著，其他幾個太醫也眼巴巴地朝著朱允文看過來。

朱允文看著他們，眼神深邃：

“廖大人出事，朕誰也不怪！”

“爾等莫要愣著，快照朕之法，取霉制膏，為其他重傷將士敷藥！”

命令下達，卻無人敢動。

太醫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抗拒。

氣氛瞬間僵持。

朱允文的眼神冷了下來。

“秦逵。”

“你親自帶人，按朕剛才的步驟，取霉制膏，為這些重傷將士敷藥。”

“遵旨！”

秦逵沒有任何猶豫，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他立刻點了幾名心腹錦衣衛：

“你們幾個，跟咱家來！照陛下剛才的法子做！仔細些，手要干凈！”

錦衣衛們雖然心中也打鼓，但對皇帝的命令絕對服從。

隨后學著上位剛才的樣子，開始笨拙卻認真地刮取霉塊、研磨、敷藥…

太醫院里，氣氛變得詭異而緊張。一邊是太醫們憂心忡忡、如喪考妣的臉。

一邊是錦衣衛們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