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個太醫院陷入一種無聲的忙碌狀態后。

血戰一日的朱允文坐在木椅上，不經意間一晃神便沉沉睡了過去。

一連兩日沒有合眼，已經到了朱允文的極限。

等朱允文再睜開眼，也不過是才過去了一個時辰，等朱允文抬起頭，就看見秦逵站在自己面前。

秦逵見朱允文醒了過來，也是一臉驚喜：

“陛下，您一整日水米未進了，我差人從御膳房取了些吃食，陛下要不先吃些東西？”

朱允文抬眼看了一眼秦逵手中的食物，發覺自己肚子里空得要命，便直接接過勺子和玉碗，大口吃了起來。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張院判的一聲驚疑。

“嗯？”

只見此刻的張院判瞪大了眼睛，臉上瞬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陛……陛下！”

“退了！廖指揮使的高熱已經退了，而且呼吸也平穩了！”

這聲驚呼如同驚雷，瞬間炸醒了死寂的太醫院。

“什么？！”

“不可能！”

“張院判，您沒弄錯吧？”

所有太醫，包括原本持反對意見最激烈的一群太醫，全都呼啦一下圍到了廖鏞的病榻前！

無數只手爭先恐后地探向廖鏞的額頭、脖頸、手腕……

“嘶，真的涼了！”

“脈象雖虛浮，但那股灼熱邪毒竟真的平復了許多！”

“神跡，簡直是神跡啊！”

一時間，本來寂靜無聲，壓抑到極點的太醫院，瞬間就熱鬧了起來。

在場的所有太醫全都開始喋喋不休地議論了起來。

緊接著，其他負責照看重傷士兵的太醫也紛紛發出了驚呼：

“陛下！這邊的幾個傷卒燒也全退了！方才還燙得嚇人！”

“這個更了不得，方才瞳仁都快散了，嘴角發紫，現在竟然高熱退了不說，連氣息都平穩了，”

短短不到一個時辰。

那些被太醫們判了“金創痙”、幾乎在鬼門關徘徊的重傷兵卒們，高熱竟真的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抹去。

雖然依舊虛弱昏迷，但眼下高熱一退，便算是已經徹底保住了半條命。

整個太醫院沸騰了！

太醫們看向朱允文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張院判更是激動得聲音發顫：

“陛下！老臣方才愚鈍！竟不識這霉菌之能，這許多例金創痙，竟靠一些發霉的芥菜，便妙手回春！老臣…拜服！”

緊接著，在場的一眾太醫紛紛拜倒。

朱允文緩緩睜開眼，站起身。

臉上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他走到廖鏞榻前，看著那張雖然蒼白卻不再被高熱折磨的臉，又掃過其他同樣癥狀緩解的傷兵，心中一塊巨石終于落地。

“都起來吧。”

“此物并非神跡，乃天地造化所生之理。爾等只知其表，未究其里。”

朱允文走到那壇發霉芥菜旁，開始解釋：

“蓋霉變之物，得天地肅殺之氣，其性至陰至銳。金創痙者，乃血肉腐壞，滋生穢毒邪氣，陽亢灼熱”

“以陰制陽，以穢攻穢，此乃物性相克、順應氣機之理。”

“朕自幼博覽群書，于醫道雜學亦有所涉獵。論岐黃之術，爾等浸淫日久，經驗或比朕豐，然論格物致知、推陳出新……”

朱允文目光掃過眾太醫：

“朕，未見得比諸位差。”

眾人聽得心神激蕩，再無半分質疑，只有深深的拜服。

畢竟當今上位自幼好學，這是出了名的。

“陛下圣明燭照，臣等汗顏！”

張院判再次拱手一拜。

朱允文不再多言，直接下令：

“霉有千百種，但唯有此等色青之霉，方能有此奇效，故朕稱之為青霉素！”

“太醫院聽令！”

“臣等悉聽！”

所有太醫肅然躬身。

“既是神藥，區區幾壇陳年芥菜霉絲，無異于是杯水車薪。”

“必須源源不斷，大量制備！”

張院判立刻面露難色：

“陛下所言極是！然此等發霉陳芥菜，可遇不可求，急切間如何能大量獲取？且其霉絲生長，全賴天時，非人力可強求啊！”

這正所有在場的太醫所擔憂的。

這青霉素雖說堪比靈丹妙藥，可這陳年的發霉芥菜，整個南京城，也找不出幾壇了。

終歸是不能大量應用。

朱允文嘴角微揚：

“發霉芥菜，不過是機緣巧合得之。若要大量制取此等青霉，朕自有妙法。爾等聽仔細了！”

他聲音清晰，條理分明地開始講解原始青霉素的培養流程：

“這第一步嘛，便是取霉種。不拘芥菜、瓜果、酒曲，但凡生出青綠色絨狀霉斑者，取其最濃密處之霉菌，用潔凈竹刀刮取，是為藥種。”

“第二步，乃是育青霉。在太醫院內，擇數間通風、干燥、潔凈之大房！凡進出人員，必須用烈酒擦洗手面，更換潔凈衣物！”

“取潔凈闊口瓷壇，底部鋪一層煮熟的稀米糊，將藥種均勻撒于其上。”

“壇口覆蓋數層細密紗布，防塵防蟲，置于陰涼避光處。此過程，需七至十日，靜待青霉滋長。”

“待到青霉變多，覆滿壇中，便到了第三步，取藥膏的時候。”

“屆時，將瓷壇內厚厚的綠絨小心刮取下來，置于潔凈器皿中研磨成糊。再用雙層細夏布包裹，置于竹制漏斗中，下接潔凈瓷盆，取其濾出之汁液。”

“第四步，存藥液。所得青綠汁液，分裝入潔凈小瓷瓶內。可調入少許蜂蜜防腐增稠，蠟封瓶口，置于陰涼處備用。”

朱允文一口氣說完，目光如炬：

“此法培育所得青霉素，效力要比今日這天然霉絲更強，幾乎可以做到藥到病除，勝似靈丹。”

聽到這話，在場的一眾太醫，包括跟在朱允文身邊的秦逵，以及剛剛送走金忠一行，回來復命的徐輝祖，全都愣了神。

朱允文繼續道：

“這青霉制備之法，乃朝廷絕密！自今日起，青霉素之制造，由司禮監、錦衣衛與太醫院協同督辦！”

“司禮監負責物料調撥、場地監管；錦衣衛負責全程警戒、保密；太醫院專司培育、制藥。”

“秦逵！”

“老奴在！”秦逵立刻應聲。

“此事，由你全權統籌調撥！所有步驟，參與人等，皆需嚴格篩選，登記造冊！”

“制藥之法，嚴禁外泄，違令者，凌遲！”

朱允文的聲音斬釘截鐵，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老奴定當嚴加管束，絕無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