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珙也趨前一步，壓低聲音：

“殿下，為今之計，當立刻從江北、江南各處緊急籌措、轉運糧草，積蓄力量，準備下一次猛攻！此次務必做好萬全準備，此外還需想個法子，克制那掌心雷。”

朱棣聞言，忽然抬手！

“不光要補充糧草盡快備戰，還要做一手準備，和談！”

“和談？”

朱能、丘福等將領都皺起了眉頭。

“對，和談！”

“決不能和談！”朱高燧頓時不樂意了。

“爹，咱死了這么多人，糧也被燒了，還跟他談什么？”

朱悵瞪了朱高燧一眼：

“南京一戰不能拖太久，我這和談，名為談，實為騙，朱允炆今日雖勝一陣，但南京終究是孤城，兵力折損亦巨。”

“先給這狼崽子答應各種條件，許諾保其性命，留其富貴，一旦這狼崽子服軟，答應開城歸順，那什么條件都能答應。”

“就連城內所有官員將領，皆可赦罪！”

“只等他當真交出南京城，本王大可以秋后算賬。”

朱棣眼神閃爍。

朱能隨即擔憂道：

“殿下，若派使者入城，萬一朱允炆故技重施，再將使者扣下……”

“所以，使者人選需慎之又慎。”

金忠上前一步，躬身道：

“殿下，臣不才，愿親往南京一行。”

袁珙也立刻道：“老臣愿與金兄同往。”

朱棣看著自己最倚重的兩位謀士，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不可，若那狼崽子將兩位先生同時扣下，以作要挾，到那時候本王就得不償失了。”

朱棣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侍立在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太監鄭和身上。

鄭和雖為內侍，但心思縝密，處事沉穩，且通曉些文墨，更重要的是，他身份特殊，不易引起對方過激反應。

“鄭和！”

“奴婢在！”

“你心思縝密，通曉實務。此次，你隨金先生同往南京。”

“金先生為主使，你為副使。記住，此去只有一個目的，勸降朱允炆，讓他把南京城獻出來，至于條件……”

朱棣眼中閃過一絲冷厲：

“只要他肯開城，一切都好說！但要讓他明白，負隅頑抗，只有死路一條，順天應人，方是正道。”

“只要朱允文上當，拿了南京，一切都是我們說了算。”

朱棣用人的考量很簡單，金忠老謀深算，而鄭和為人耿直，二人在一塊，更容易成事。

“定不負殿下所托。”

鄭和沉聲應道。

金忠也拱手：“老臣領命！”

朱棣疲憊地揮揮手：

“去吧，速去速回。朱能、丘福，督促各部休整，加固營防，忙了一日，也該喘口氣了。”

南京，太醫院。

濃重的藥味和血腥氣交織。

朱允文走進來后，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揪緊了心。

傷兵們躺滿了臨時鋪設的床板，痛苦的呻吟、壓抑的喊叫聲不絕于耳。

空氣中彌漫著金瘡藥、燒酒和各式草藥的混合氣味。

太醫們腳步匆匆，神色疲憊。

“廖鏞何在？”

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太醫聞聲急忙迎了上來，正是太醫院院判張太醫。

“陛下！廖指揮使傷勢沉重，那一箭雖未傷及心脈，但貫穿左臂，失血過多。”

“箭頭雖已取出，傷口也已縫合敷藥，然邪毒內侵，高熱不退，已陷入昏厥，脈象浮滑而數，兇險萬分。”

他連連搖頭：

“臣等已用盡所能，灌服了清熱解毒、托里排膿的方劑，施以針灸，然能否醒轉，只能聽憑天命了。”

朱允文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到廖鏞的床榻前。

只見廖鏞此刻臉色蠟黃，嘴唇干裂，雙目緊閉，氣息微弱而急促。

伸手探了探廖鏞的額頭，滾燙得嚇人。

朱允文看著廖鏞毫無生氣的臉，想起廖鏞方才為自己擋箭時那毫不猶豫的身影，想起廖鏞這廝鞍前馬后任勞任怨跟著自己。

一股痛惜涌上心頭，朱允文猛地攥緊了拳頭。

他的目光掃過太醫院內其他重傷的士兵，這些人大多是在出城血戰中受創，傷口同樣出現了紅腫熱痛、甚至流膿的跡象，顯然也是傷口感染。

粗略看去，重傷員有百余人，若得不到有效救治，能活下來的恐怕十不存一。

這些也都是隨他舍生忘死、血戰歸來的精銳。

傷口紅腫、潰膿、高熱不退，這都是傷口細菌感染的癥狀。

突然，朱允文靈光一閃。

要是自己能造出青霉素，那就能夠大大提升明軍的戰場生存率。

但一轉念，朱允文的心便又沉了下來。

即便是自己現在有精力提取青霉素，從培養發酵到過濾，少說也需要七八日。

眼下廖鏞生死一線，自己哪里有七日能等？

朱允文喃喃自語，腦海中突然閃現過一篇他前世讀過的史料。

那是他讀過的明代地方志雜記，記載著常州天寧寺僧人以特殊方法處理霉變芥菜，所得“陳芥菜鹵”治療高熱瘡毒有奇效！

其原理，就是利用霉變過程中產生的類似青霉素抗菌。

這個念頭一涌上心頭，朱允文狂喜！

自己現在弄不出來青霉素，還找不到一壇發霉的芥菜嗎？

朱允文猛地轉身，掃視著太醫院內所有太醫和侍立的錦衣衛：

“朕有一法，或可救廖鏞及眾將士性命。”

所有人都愣住了，疑惑地看著皇帝。張太醫遲疑道：

“陛下……有何良方？”

“芥菜！”

朱允文斬釘截鐵地說道：

“朕要發霉的芥，馬上差人去找！切記，一定是要發霉的芥菜！”

“發……發霉的芥菜？”

張太醫以為自己聽錯了，其他太醫也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荒謬。

秦逵和錦衣衛們更是一臉錯愕。

霉變之物，向來被視為穢物毒物，如何能治病救人？

張太醫硬著頭皮勸諫：

“陛下，芥菜性涼，腌制之品或有開胃消食之效，然這霉變之物穢氣深重，又豈可用于傷患啊！”

朱允文懶得搭理這群太醫，直接轉身看向在場的幾個錦衣衛，以及秦逵：

“秦逵！”

“你親自督辦，調動所有能動用的錦衣衛、五城兵馬司人手。”

“給朕挨家挨戶去找，找腌芥菜的缸，找長了綠色霉毛的芥菜，越多越好！”

“三個時辰，朕只給你們三個時辰，要快！”

一瞬間，秦逵和一群錦衣衛稀里嘩啦地出了門。

朱允文重新將目光投向昏迷不醒的廖鏞，心里很不是滋味。

太醫院內，燈火通明，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太醫們看著朱允文固執的背影，滿臉的疑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