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皇極殿。

朱由檢端坐御座，面色凝重。

張世澤、李若璉、劉宗敏、劉芳亮等主要武將齊聚一堂，正在商議軍情。

“闖賊攻城受挫，銳氣已失，如今轉攻為守，深溝高壘，顯然是想長期圍困！”

“末將以為，這正是我軍主動出擊，挫其鋒芒的大好時機！末將愿領京營精銳，趁其立足未穩，夜襲敵營，必能重創流寇！”

“英國公所言極是！闖賊攻城傷亡慘重，士氣低落，營寨草創，防備必然松懈。末將新附，愿為前驅，與英國公并力出擊，定能殺他個措手不及！與其坐等被圍死，不如主動出擊！”

“末將附議！闖賊主力盡在城下，此時出擊，正當其時！”

武將們群情激昂，主戰之聲高漲。

“陛下，臣以為此事當從長計議！”

這時候，魏藻德急站了出來，躬身道：“闖賊雖受挫，但其勢猶在，兵力遠勝我軍！貿然出擊，萬一中了埋伏，或是野戰失利，損兵折將是小，萬一被賊軍乘勢掩殺，破了城門，后果不堪設想。”

成國公朱純臣隨后道：“臣以為魏閣老所言有理，北京城高池深，糧草充足，我軍只需堅守待援。左良玉等各路勤王之師已經在路上，只要守住城池，待各路援軍齊至，內外夾攻，闖賊必潰！”

工部尚書范景文也說道：“陛京城安危系于一身，當以穩守為上。闖賊攻城不下，轉而為圍，正說明其強攻無計。我軍依托堅城，以逸待勞，方是萬全之策。貿然出擊，勝則難竟全功，敗則動搖根本，恐生變數。”

張世澤忍不住說道：“諸位可知，遠水解不了近渴！左良玉遠在湖北，何時能到？闖賊百萬之眾圍城，糧道斷絕，城中百萬軍民，糧草又能支撐幾時？待糧盡援絕，軍心渙散，那時再想出擊，為時已晚！”

劉宗敏也急道：“陛下！戰機稍縱即逝！此時不出擊，更待何時？”

魏藻德立刻反駁道：“英國公所言有理，然而，出擊就有必勝把握嗎？萬一失利，誰來承擔失城之責？西北王急于立功之心可以理解，但京城安危豈能兒戲？老夫以為，當以穩妥為重！”

群臣你一言我一語，武將都主張出戰，文臣恰恰相反，主張固守。

雙方都有各自的道理，一時之間，倒也分不出孰對孰錯。

朱由檢此時也無法做出決定，他擅長的是看人，能辨忠奸，對這樣的戰局卻沒有好的打算，無奈之下，只好說道：“此事容朕再想想，傳令，各城門加強防守。”

“臣等告退。”

眾臣紛紛行禮，退出大殿。

朱由檢依然坐在龍椅上，許久之后，突然問道：“李巖在何處？”

王承恩趕忙回道：“按照皇爺的吩咐，暫時安置在詔獄。”

朱由檢頓時不滿道：“誰讓你把他關在詔獄的？”

王承恩神色有些驚慌，說道：“皇爺不是說，暫時不可以讓人知道他的行蹤，老奴思來想去，只有詔獄最為穩妥。”

朱由檢擺擺手：“將他召來……算了，朕親自去吧！”

王承恩跟在身后，帶了幾名大漢將軍護送，很快來到北鎮府司。

駱養性聽聞圣駕到來，趕忙帶人出來迎接。

“臣駱養性，問圣躬安！”

“朕安！”

朱由檢回了一句，徑直往里走。

駱養性追上來，說道：“不知陛下突然來此，有何吩咐？”

朱由檢問道：“朕來看看李巖，他怎么樣了？”

駱養性趕忙道：“回陛下，那李巖……自關進來后，不吃不喝，就坐在那里發呆，問話也不答，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朱由檢眉頭微皺：“帶朕去看看。”

“陛下，詔獄污穢之地……”

“帶路！”

駱養性不敢再多言，只得引著朱由檢穿過陰暗潮濕的通道，來到一處相對干凈的單間牢房前。

守衛打開牢門，朱由檢抬腳就要進去。

“陛下！”駱養性急忙攔住，“龍體為重！此地腌臜，您有何吩咐，就在門外問話即可，或將他提出來……”

朱由檢擺擺手，示意他讓開，徑直走了進去。

王承恩緊張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

牢房內，李巖背靠墻壁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地望著前方，對進來的人毫無反應。他身邊放著一個食盤，里面的飯菜早已冰涼，顯然一口未動。

朱由檢沉默片刻，對門外的駱養性道：“去弄些酒菜來，要熱的。”

“是！”

駱養性不敢怠慢，立刻命人準備。

很快，一壺溫酒，一只剛出爐的燒雞，一盤切好的鹵肉，還有幾樣小菜被端了進來，放在李巖面前的地上，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朱由檢一撩袍角，竟直接盤腿坐在了李巖對面的地上。

王承恩大驚，想搬椅子進來，朱由檢定定地看著李巖，只是向后揮了揮手，示意他退到門外。

牢房內只剩下朱由檢和李巖兩人，以及那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酒菜。

朱由檢端起酒壺，倒了兩杯酒，然后問道：“朕陪你喝兩杯。”

李巖突然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緊接著苦笑道：“真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朱由檢沒有說什么，幫他斟滿酒杯。

李巖再次端起來一飲而盡，又是連連苦笑。

朱由檢干脆把酒壺放在地上：“要喝你自己倒！”

李巖看了一眼朱由檢，然后拿起酒壺，直接往嘴里灌。

朱由檢很無奈：“你少喝點，朕是來跟你說正事的，你可別喝多了！”

李巖放下酒壺，問道：“我李巖現在是喪家之犬，有家不能回，讓陛下見笑了。”

朱由檢扯下一只雞腿遞過去，然后又扯下另一只雞腿，咬了一口，邊嚼邊說道：“朕已經提醒過你了，牛金星想要害你，你以為朕跟你玩反間計呢？”

李巖也大口嚼著雞腿，嘟囔道：“我就是個笑話，天下最蠢之人，哈哈哈……”

朱由檢突然問道：“你可知，他們為何要殺你？”

李巖嘆了口氣，說道：“牛金星、宋獻策都是小肚雞腸，容不得人，還有張鼐，我得罪了他，肯定要給我好看，我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毫不顧及同袍之誼，竟埋伏弓箭手，要置我于死地。”

朱由檢搖搖頭：“你錯了，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