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承乾宮的琉璃瓦，檐下鐵馬叮當(dāng)亂響。蘇研盯著案幾上那顆剝落的黑珍珠，銀簪尖挑起的粉末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藍(lán)芒。

“娘娘，驗(yàn)出來了。“阿瑾捧著只白瓷碗進(jìn)來，碗底沉淀著黑褐色的渣滓，“與太皇太后藥盞里的殘?jiān)荒Ｒ粯印！?

蘇研攥緊四阿哥的平安鎖，鎖芯里姐姐留下的藥方微微發(fā)燙。窗外閃電劃過，照亮珍珠內(nèi)壁刻著的蝎子紋——與佟家玉印上的族徽分毫不差。

“去查這三個月進(jìn)出慈寧宮的人。“蘇研將珍珠扔進(jìn)火盆，青煙騰起的瞬間，一股腐臭味彌漫開來，“特別是...蒙古嬪妃身邊的。“

阿瑾剛退下，殿門又被輕輕叩響。四阿哥的諳達(dá)周嬤嬤渾身濕透地鉆進(jìn)來，懷里緊抱著個包袱：“娘娘，老奴在胤禛阿哥的床榻下發(fā)現(xiàn)了這個。“

包袱皮展開，里頭是件小肚兜，內(nèi)襯上沾著淡黃色粉末。蘇研沾了點(diǎn)碾在指尖，甜膩中帶著腥氣——與博爾濟(jì)吉特氏給的“糖果“氣味相同！

“大前天惠妃娘娘賞的料子。“周嬤嬤嘴唇發(fā)抖，“老奴原想洗過再給阿哥穿...“

蘇研猛地站起來，肚兜上精巧的芍藥繡紋刺得眼睛生疼。惠妃納蘭氏，大阿哥生母，向來與蒙古嬪妃交好。如今三藩平定，大阿哥作為長子，自然...

“今夜加派雙倍侍衛(wèi)。“蘇研從多寶閣暗格取出個檀木匣，“尤其是四阿哥的寢殿。“

匣中整齊碼著十支短箭，箭鏃泛著詭異的藍(lán)光。這是蘇研用曼陀羅汁混重樓粉浸泡的麻藥箭，中箭者十二個時辰內(nèi)渾身僵直如木偶。

三更梆子響過時，雨下得更急了。蘇研合衣躺在榻上，協(xié)理金印就枕在臂彎里。半夢半醒間，窗欞傳來“咯吱“輕響——像是野貓踩過，可承乾宮從不養(yǎng)貓。

“嗖！“

一支弩箭穿透窗紗，正釘在蘇研枕畔。蘇研屏息不動，聽著靴底碾過青磚的細(xì)微聲響。三個，不，至少四個黑影正從不同方向逼近床榻。

“動手！“

低喝聲中，床幔被猛地掀開。寒光閃過，蘇研翻身滾到腳踏下，同時按下案幾機(jī)關(guān)——“咔嗒“一聲，藏在梁上的弩機(jī)齊發(fā)，麻藥箭如雨落下。

“呃啊！“

為首的黑衣人膝蓋中箭，踉蹌著跪倒在地。另外兩個慌忙去扶，卻被第二波箭雨射中肩背。最后那個見勢不妙想逃，蘇研抄起案上茶壺狠狠砸去——

“砰！“

茶壺在他后腦勺炸開，黑衣人悶哼一聲撲倒。蘇研吹亮火折子，暖黃的光照出一張慘白的臉：竟是惠妃宮里的二等太監(jiān)小路子！

“娘娘！“阿瑾帶著侍衛(wèi)沖進(jìn)來，看見滿地狼藉倒吸冷氣，“這些...“

“綁了。“蘇研扯下刺客的面巾，露出小路子扭曲的臉，“尤其是他，捆結(jié)實(shí)些。“

侍衛(wèi)們七手八腳將人拖下去時，蘇研注意到小路子腰間鼓鼓囊囊。伸手一摸，掏出個杏色香囊——正是佟貴妃生前最愛的樣式，里頭裝著幾粒猩紅藥丸。

“娘娘，要稟報皇上嗎？“阿瑾抖著嗓子問。

蘇研摩挲著香囊上精致的盤金繡，忽然笑了：“不急，等藥效發(fā)作。“

......

天蒙蒙亮?xí)r，康熙的龍輦已停在承乾宮外。蘇研匆匆理了理鬢發(fā)迎出去，卻見他靴上沾滿泥水，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

“傷著沒有？“他一把攥住蘇研手腕，力道大得生疼。目光掃過殿內(nèi)狼藉，最后落在那幾支麻藥箭上，“這是...“

“曼陀羅汁泡的。“蘇研故意露出驚魂未定的模樣，“臣妾怕四阿哥頑皮碰著利器，特制了這些不傷人的...“

話未說完，他突然伸手拂過蘇研耳際，指尖沾了抹窗框上的黑灰：“朕的寧懿妃，倒是未雨綢繆。“語氣里帶著幾分蘇研捉摸不透的深意，“刺客呢？“

地牢里，四個黑衣人被鐵鏈吊著，像待宰的牲畜。麻藥作用下，他們渾身僵直，只有眼珠還能轉(zhuǎn)動。小路子看見康熙，瞳孔猛地收縮，褲管瞬間濕了一片。

“取針來。“蘇研輕聲道。

銀針扎進(jìn)合谷穴那刻，小路子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蘇研慢慢捻動針尾：“誰指使你來的？“

“惠...惠妃娘娘...“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淌下涎水，“說...說是給大阿哥出氣...“

康熙臉色瞬間陰沉。蘇研繼續(xù)問：“這香囊哪來的？“

“冷...冷宮...“小路子眼球凸出，“博爾濟(jì)吉特娘娘給的...說...說芍藥開時...“

蘇研手上一頓，與康熙交換了個眼神。他忽然拔出佩劍，劍尖抵住小路子喉結(jié)：“還有誰參與？“

“奴...奴才不知...“小路子嚇得翻白眼，“只聽說...聽說蒙古有位新娘娘...“

劍光閃過，一縷頭發(fā)飄落在地。康熙收劍入鞘，轉(zhuǎn)身時龍袍帶起一陣風(fēng)：“李德全，傳朕口諭，惠妃納蘭氏...“

“皇上。“蘇研突然跪下，“大阿哥無辜。“

康熙的背影僵住了。蘇研繼續(xù)道：“不如讓大阿哥去上書房抄經(jīng)三月，為太皇太后祈福？“抬頭時故意讓燭光照亮眼中的淚光，“也算是...全了惠妃姐姐的體面。“

地牢陷入死寂。良久，康熙伸手扶起蘇研，掌心溫度透過衣袖傳來：“寧懿妃有心了。“轉(zhuǎn)頭對李德全道，“就照寧懿妃說的辦。另，惠妃禁足一年，份例減半。“

回到承乾宮時，四阿哥正被乳母抱著在廊下看雨。小家伙瞧見蘇研，掙扎著下地?fù)溥^來：“額娘！周嬤嬤說昨夜有壞人，被額娘打跑啦！“

蘇研蹲下身，替他擦去臉蛋上的泥點(diǎn)：“壞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余光瞥見康熙正站在月門處望著蘇研們，“藏在好人里的壞人。“

“皇上。“蘇研起身行禮，“臣妾逾矩了。“

“你做得很好。“他抬手示意蘇研近前，突然壓低聲音，“那麻藥箭的配方，改日抄給太醫(yī)院。“

蘇研心頭一跳，卻見他已轉(zhuǎn)身走向龍輦。阿瑾小跑過來，手里捧著從小路子衣領(lǐng)拆出的布條：“娘娘您看！“

布條內(nèi)側(cè)用血寫著幾個小字：“新鳳已立，舊主當(dāng)歸。“

雨后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蘇研瞇起眼望向惠妃宮的方向，隱約聽見里頭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昨夜刺客腰間香囊的腐臭味似乎還縈繞在鼻尖，與太皇太后臨終那日的熏香如出一轍。

“阿瑾。“蘇研摘下協(xié)理金印放在案上，“去庫房取些上好的徽墨來，給大阿哥送去。“

“娘娘？“阿瑾不明所以。

蘇研撫過金印上鳳鳥的羽翼，輕聲道：“抄經(jīng)，自然要用最好的墨。“

銅鏡映出蘇研唇邊的冷笑。惠妃以為派幾個刺客就能嚇退蘇研？殊不知這深宮里真正的刀光劍影，從來都在筆墨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