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午后，客廳里，兩個收拾妥當的行李箱靠在墻邊，詹姆斯和海倫娜對坐在沙發上，今晚，他們就要踏上開往密西西比州的輪船。

愛德華·泰勒和孫耀祖剛剛離開，詹姆斯給他們布置了任務，是關于大容量蓄電池的實體制作。圖紙厚厚一疊，上面布滿了復雜的電路圖、化學方程式和結構示意圖。

“這些是蓄電池系統的核心設計，原理、材料選擇、關鍵參數都在這里。我需要你們進行嚴格的充放電循環測試，記錄每一次的電壓、電流、溫度變化。”

詹姆斯目光掃過兩人：“讓約翰和托馬斯協助你們準備材料、搭建測試臺架、記錄數據。記住，科學實驗，數據就是一切。不要怕失敗，但每一次失敗都要有記錄、有分析。我回來時，要看到詳實的實驗報告。”

泰勒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用力點頭：“放心吧，校長！我們一定全力以赴！這太令人興奮了！”

孫耀祖也鄭重地接過圖紙，眼神堅定：“校長，我們會認真做好的！祝您一路順風！”

兩人帶著圖紙離開了。

“詹姆斯！奇恥大辱！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突然，沃克的喊聲從庭院傳來，一把推開虛掩的門，臉色鐵青，手里攥著一份報紙，怒氣沖沖地來到詹姆斯面前，完全無視了屋內的寧靜。

詹姆斯看著他，揚了揚自己手中的報紙：“沃克，你說得奇恥大辱，是我剛看到的這篇《安德魯·約翰遜總統簽署大赦宣言》嗎？”

“就是它！”沃克將手中的報紙摔在詹姆斯面前的茶幾上，顫抖地指著上面的文字，“林肯總統死了還不到一個半月！這個新上任的狗東西，就敢把這種宣言公之于眾！你看看他說了什么，你看看他都干了什么！”

“赦免！赦免！赦免那些該死的叛亂分子！那些手上沾滿北軍鮮血的軍官和奴隸主，只要他們宣誓效忠聯邦，就能獲得赦免！財產，只要不是特別富有的，都能保留！這算什么？！我們這四年仗白打了？！我手下那些弟兄白死了？！南方那些被打爛家園的百姓白受苦了？！”

他越說越激動，在客廳里來回踱步，拳頭緊握：“還有《黑人法典》！詹姆斯！你看看南方各州現在在干什么？！禁止黑人投票，禁止他們擔任陪審員！強迫他們簽下近乎賣身的勞動合同！失業了就是流浪罪？！這跟奴隸制有什么區別？！天殺的約翰遜！他居然默許這一切！他這是在把林肯總統和我們用鮮血換來的勝利成果，親手撕碎！踐踏！”

聽到這些話，海倫娜抬起頭，幾個月時間早已讓她對美利堅的離譜操作見怪不怪：“沃克，這和詹姆斯之前預測的，差不多，不是嗎？約翰遜總統，他終究是南方人。”

沃克停下腳步，看向海倫娜，又看看詹姆斯：“我知道，海倫娜，我知道詹姆斯預測過！可是……可是當它真的發生了！你敢信嗎，它被寫成宣言公之于眾了！當它血淋淋地擺在眼前，我無法接受！這太荒謬了，太恥辱了，我們到底打了場什么仗？！”

詹姆斯站起身，走到沃克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靜點，沃克，憤怒解決不了問題。至少，在法理上，奴隸制是消失了，憲法修正案已經明確廢除了它，這是林肯總統和所有犧牲者留下的最寶貴的遺產。以后，歐洲列強再也不能拿這個對美利堅指指點點了，這是實實在在的進步。”

沃克頹然地跌坐在扶手椅上，雙手捂著臉：“我不知道，詹姆斯……我真的不知道，這四年就好像一場噩夢，夢醒了……好像什么都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如果不是認識了你，搞出了電燈，弄出了工程班……還有泰勒、耀祖他們……我……我都以為我失憶了，一場大戰打下來……除了死人……什么變化都沒有！”

詹姆斯看著沃克頹喪的樣子，嘆了口氣：“這就是政治，沃克。中國有句古話，叫‘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場大戰，打得山河破碎，死傷幾十萬人，然后呢？廢墟需要重建，秩序需要恢復，利益需要重新分配。在這個過程中，資本家的腰包，是最先鼓起來的。舊勢力的根基，也往往是最難撼動的。”

沃克抬起頭，眼神復雜地看著詹姆斯：“好吧，詹姆斯，雖然我也是你說的資本家，我家確實通過販賣軍需物資和火炮掙了不少錢，你說得對，也許……也許這就是現實吧。”

他苦笑了一下：“還好薇絲·李一直和我寫信聯系，她是那么樂觀……總能看到事情好的一面，讓我覺得這世界還沒那么糟……”

詹姆斯沉默了片刻，看著沃克提到薇絲時眼中閃過的溫柔，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沃克，說實話，有件事，我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沃克疑惑地看著他：“什么？”

詹姆斯沒有回頭：“北方的資本，在掠奪完南方之后，下一步，就會對那片更廣袤的土地下手了。”

沃克一愣：“更廣袤的土地？你是說……西部？”

“是的，西部。”詹姆斯轉過身，“對印第安人的土地下手。他們會用盡一切手段，欺騙、強迫、暴力……甚至……殺光印第安人，來種……”

“不可能！”沃克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詹姆斯！這絕不可能！我相信政府的良知！我相信法律！我相信我們剛剛經歷了一場為了自由和解放的戰爭！我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再去屠殺另一群人？！這太荒謬了！太邪惡了！我絕不相信！”

詹姆斯看著沃克因激動而漲紅的臉，沒有爭辯，只是和站在一旁的海倫娜相視而笑。

“但愿如此，沃克。但愿美利堅的政府，能守住你所說的‘良知’。”

沃克看著他們兩人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想把那可怕的念頭甩出去。

“哦……抱歉……”沃克深吸一口氣，“我有點沖動了。聽說你們今晚要坐船回密西西比？”

他看向墻邊的行李箱。

“是的。”詹姆斯點點頭。

“祝你們一帆風順！詹姆斯，海倫娜，一路平安！希望你們在密西西比一切順利！”

詹姆斯和沃克用力握了握手：“謝謝，沃克。紐約這邊，也請你多費心，特別是工程班和蓄電池項目，泰勒他們年輕，經驗不足，如果有大的困難，還請你酌情援手。”

沃克笑道：“這半年賣燈泡掙和發電機掙的錢，都讓我幻想哪天我會成美利堅首富了，他們的事，我自然會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