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沃克離開，詹姆斯和海倫娜各自回到房間，莊園恢復了寧靜。

詹姆斯坐在書桌前，繼續編寫《工程控制》教材的手稿。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門被輕輕敲響。

詹姆斯：“請進。”

海倫娜推門進來，她已經換上了睡袍，但顯然沒有睡意，走到書桌旁坐下：“詹姆斯，打擾了。不過我還是想問，現在戰爭結束了，你下一步準備怎么做？”

詹姆斯放下筆，抬頭看向她，目光平靜：“我打算回密西西比州一趟。在這之前，我得把“電焊應用”這章教材編完，現在的麻煩還是發電量跟不上，但這些可以交給泰勒他們去做，這幫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很有活力，能承擔起這個責任。”

海倫娜的心微微一緊：“您是要回去接您的妻子嗎？”

詹姆斯點頭：“是的。”

書房里陷入短暫的沉默。海倫娜看著詹姆斯的側臉，輕聲說：“您妻子一定是很優秀的人，我可以和您一起去密西西比州嗎？來了美國這么久，我還沒出過紐約呢。”

詹姆斯：“可以。”

海倫娜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謝謝您，晚安，我就先不打擾您了。”

詹姆斯：“晚安，海倫娜。”

海倫娜輕輕帶上門，詹姆斯重新拿起筆，但思緒卻飄向了遙遠的密西西比。

他定了定神，繼續伏案工作。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詹姆斯沉浸在知識的梳理中，“電焊”本身的原理并不復雜，教材即將編寫到尾聲。

“詹姆斯！詹姆斯！”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沃克·阿斯特前所未有的緊張喊叫，“開門！快開門！”

詹姆斯一皺眉，沃克深夜來訪，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站起身，快步走出書房，海倫娜也被驚醒，走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走下樓梯，詹姆斯打開客廳的燈，拉開大門。

門外，沃克·阿斯特臉色很是難看，手里攥著一張電報。

“沃克，出什么事了？”

沃克將電報遞到詹姆斯面前：“詹姆斯！我家在華盛頓的線人剛傳來的急電，林肯總統……林肯總統今晚在福特劇院看戲的時候，被人槍擊了！”

“什么？！”海倫娜瞬間捂住了嘴，倒吸一口涼氣。林肯總統，那個剛剛帶領國家走出內戰深淵的領袖！被人槍擊了？她看向詹姆斯。

詹姆斯卻異常平靜，表情上沒有一絲波瀾，他從沃克手中接過那張電報紙。

電報紙上：總統林肯今晚在福特劇院觀劇時遭槍擊！生命垂危！兇手在逃！

詹姆斯沉默了幾秒鐘：“我知道了，沃克。今天是幾號？”

沃克看著詹姆斯那過分鎮定的臉，有些愕然：“4月14日！詹姆斯？你……你就不震驚嗎？林肯總統他……”

“震驚……可能吧。”詹姆斯將目光投向門外濃重的夜色，“戰爭結束了，但仇恨和瘋狂，并不會隨之消失。有些人無法接受失敗的現實，也沒法容忍一個廢除奴隸制的美國。設想一下，因為戰爭，妻離子散，家財被北方軍隊充公，這會產生多少不要命的人。刺殺，不過是絕望者最后的瘋狂罷了。”

沃克聽到詹姆斯的話，臉上充滿了憤怒：“對！詹姆斯！你說得對！一定是南方人干的！那些奴隸主，他們輸掉了戰爭，就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刺殺總統！簡直卑鄙無恥，喪心病狂！”

詹姆斯看著沃克激動的樣子，點頭道：“當然，沃克。但刺殺總統，單憑幾個人，是絕不可能成功的。這背后，必然得到了更深勢力的謀劃和支持。”

沃克愣了：“怎么說？詹姆斯？你是說……有內鬼？或者……更大的陰謀？”

詹姆斯回到壁爐旁，拿起火鉗，輕輕撥弄了下：“別在門口站著了，進屋坐。”

三人坐在沙發上。

“邏輯很簡單，沃克。兇手是如何知道總統今晚會出現在福特劇院？總統的行程安排，雖然不算絕對機密，但也絕非路人皆知。這需要內部消息來源，可能是總統衛隊、劇院工作人員，甚至是政府內部對林肯不滿的人。”

“兇手需要知道總統包廂的位置，需要知道警衛的部署，需要知道如何避開檢查進入包廂區域，甚至還要規劃刺殺后如何逃離現場。這得有人提供劇院內部的結構圖、安保漏洞，甚至可能有人在現場制造混亂或提供接應。”

沃克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你是說……有政府內部的人……或者軍隊里的人……參與了刺殺？！”

“可能性很大。”詹姆斯平靜地確認，“兇手本人可能是狂熱的南方同情者，他的動機是復仇。但支持他的人呢？他們的動機可能更復雜。可能是對林肯政策的極端仇恨，可能是為了制造混亂，也可能是為了權力更迭。”

“權力更迭？”沃克一時沒反應過來。

“是的，沃克。林肯總統是共和黨激進派的領袖，他主張對南方實行嚴厲的重建政策，確保黑人權利，清算叛亂分子。他的存在，對許多希望南方盡快恢復‘白人至上秩序’的人來說，是巨大的障礙。尤其是那些希望與南方和解、恢復商業往來、甚至保留部分南方政治勢力的溫和派。”

“現在，林肯遇刺，生命垂危。按照憲法，誰將繼任總統？”

沃克脫口而出：“副總統！安德魯·約翰遜！”

“沒錯，安德魯·約翰遜。他是誰？”

沃克努力回憶著：“他……他原來是田納西州的參議員？戰爭爆發后，他是唯一一個留在國會里的南方參議員？林肯為了顯示團結，選他當了副總統？”

“我猜是這樣的。安德魯·約翰遜，來自田納西州，一個南方州。雖然他反對分裂，但他本質上是一個南方民主黨人。他的政治理念與林肯的激進共和黨人截然不同。我聽說他主張對南方實行寬大的重建政策，反對給予黑人平等的政治權利，甚至傾向于將土地歸還給原來的奴隸主，恢復南方的舊秩序。”詹姆斯看著沃克逐漸睜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做出他的預測：“沃克，林肯總統如果不幸離世。那么，下一個坐上總統寶座的，必然是這個安德魯·約翰遜。一個南方人。”

“我的上帝……”沃克喃喃自語，“詹姆斯……你是說……這……這可能是一場……政治謀殺？為了……為了換上一個對南方更有利的總統？”

“從結果來看，這幾乎是必然的。”詹姆斯搖頭，“約翰遜上臺后，必然會推行與林肯截然不同的重建政策。他會赦免大批南方叛亂分子，會阻撓賦予黑人選舉權和土地分配的法案，會試圖與南方的舊勢力妥協，甚至不惜犧牲黑人的權益來換取南方的‘和平’回歸。這才是刺殺事件背后，某些勢力真正想要達到的目的。”

“戰爭結束了，沃克。但政治的斗爭，才剛剛開始。林肯的遇刺，不是終點，而是一個新的、充滿不確定性的起點。南方的幽靈，并未消散，它只是換了一種方式，試圖重新掌控這個國家的未來。”

沃克看上去還是有些不解：“那如果換一個北方人來執政呢？我是說，規則也不是完全不能變。”

詹姆斯挑眉：“那不過是再多一個殺手和一具尸體罷了。不要小瞧了那些被損害了奴隸主利益的群體，他們為了黃金，殺過太多的人。”

沃克癱在沙發上：“這太無恥了，明面上打不過，就搞這種暗殺！”

詹姆斯看著沃克：“這場戰爭能打四年，不就是政府里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愿意與南方開戰嗎？要是早就執行焦土政策，李的軍團能撐兩年嗎？所以，沃克，你得謹慎些，林肯遇刺，帶來的不僅是混亂，更是政治格局的劇變。紐約的局勢，股市的波動，工人的情緒都可能因為新總統的政策導向而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阿斯特家族需要做的，是保持警惕，審時度勢。”

沃克用力點頭：“我明白，詹姆斯！我完全明白了！我……我這就回去，我得跟我爹商量，得重新評估一切！”

“去吧，沃克。保持聯系。”

沃克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莊園，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