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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線

  • 浮光掠影五十年
  • 小u梨嚕
  • 1554字
  • 2025-06-10 14:46:21

臺風登陸前的杭州城陷入一種詭異的寧靜,空氣沉甸甸地壓著,連梧桐葉都靜止不動。阮成章蹲在宿舍的水泥地上,美工刀在梧桐木上細細雕琢,木屑簌簌落下,漸漸顯出一截纖細的腳踝輪廓——那是昨夜他在舞蹈教室窗外偷看時,沈昭陽壓腿時被練功服勒出的弧度。

廣播里循環播放著停課通知,突然插進一條尋人啟事:“舞蹈系沈昭陽同學,速到教務處領取加急電報。”

他猛地站起身,刻刀在指尖劃出一道細口,血珠沁進木紋里。顧不得擦拭,他抓起未完成的木雕沖出宿舍樓。在文二路拐角,他撞上一個郵遞員的自行車,電報封皮從綠色郵包里滑落,上面印著“XX文工團”的紅色抬頭,雨水已經暈開了鋼筆字跡。

沈昭陽就站在郵局玻璃門內,睫毛上掛著水珠,像極了瓷器上那種被稱為“淚釉”的凝痕。她捏著電報的手指關節發白,抬頭時,阮成章看見她眼底泛紅的血絲。

“你知道哪里有公用電話嗎?”她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一個調,“我母親……劇團巡演時摔了腰?!?

阮成章注意到她練功服后背透出的醫用膠布邊緣,突然想起那些出土的修補瓷器——看似完整,實則輕輕一碰就會從內部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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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學實驗室的排風扇嗡嗡作響,像只困獸。阮成章把硝酸鈷溶液緩緩滴進瓷土,玻璃棒攪出的漩渦里浮起妖異的藍色。這已經是本周第七次試驗,前六次的釉色不是太暗就是太浮。

“你這是在犯罪?!睂嶒炇夜芾韱T老陳突然出現,一把奪過燒杯,“用重金屬調色?你們這些新生就知道走捷徑!”鈷溶液在杯壁上留下詭譎的痕跡,像一條盤踞的毒蛇。

沈昭陽的電話就是從這時打來的。透過半開的門縫,阮成章聽見她帶著哭腔的北方口音:“……醫生說需要那種進口鋼釘,但外匯券……”電話那端傳來儀器規律的“滴滴”聲,像某種倒計時。

實驗記錄本被鈷溶液染藍的角落,阮成章畫了張簡略的地圖。當晚,他撬開父親在地質局的辦公室,那個鎖著野外津貼的鐵皮柜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月光透過百葉窗,鈔票上的礦工頭像像一排沉默的證人,注視著他發抖的手指。

回校時路過舞蹈樓,頂層的燈還亮著。沈昭陽在把桿上壓腿的身影投在窗簾上,像皮影戲里單薄的紙人。他摸到褲袋里的木雕——已經刻到足弓部位,掌心的汗讓木紋顯出了釉色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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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匯款單被退回時,阮成章正在修復室給琵琶補金繕。沈昭陽突然闖進來,軍裝外套下擺沾著火車站特有的煤灰味,手里捏著那個信封。

“你哪來的外匯券?”她把信封拍在工作臺上,鋼釘發票背面印著協和醫院的紅色章。金漆突然從裂縫溢出,他手忙腳亂去擦,卻把裂紋越拓越寬,就像父親發現失竊后,地質局那場震碎三層樓玻璃的咆哮。

沈昭陽抓起他的右手——虎口處還留著地質局保險柜的黑色油墨。她的拇指按在那個“安全生產”的刺青上,那是礦工子弟才有的標記。

“我爸爸……”她的聲音輕得像瓷胎上的灰塵,“也是這么弄丟一條腿的?!?

窗外一聲驚雷,停電的瞬間,他看見她眼里晃動的光,像窯變時釉料里突然閃現的星辰。琵琶的斷弦在黑暗中微微震顫,發出嗚咽般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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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持續了三天。阮成章在禁閉室的墻上用指甲刻釉方,突然聽見窗欞的敲擊聲。

沈昭陽吊在消防梯上,雨水在她發梢結成晶亮的細線。她遞進來一個搪瓷飯盒,揭開是碼成梅花狀的餃子,邊緣捏著精致的麥穗紋。

“我媽醒了?!彼f話時呵出的白氣纏著雨線,“她說…謝謝你。”

飯盒底層壓著張字條,上面抄著半闕詞:【青箬笠,綠蓑衣】。阮成章想起這是父親礦難那年,母親在病床上反復念叨的句子。

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沈昭陽像受驚的白鷺般消失在雨幕中。飯盒里浮起的油花上,粘著一根她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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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禁閉那天的晨會上,校長宣布軍區文工團來校選拔。阮成章看見站在評委席的周慕云,他軍裝胸口別著的,正是沈昭陽丟失的那枚鎏金舞鞋胸針。

臺風過境的積水倒映著他們握手的樣子——周慕云的手掌完全包住了他的手指,像窯爐吞沒一件素坯。遠處傳來瓷器開片的細微聲響,不知是幻覺還是那尊未完成的木雕,正在背包里悄然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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