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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釉裂

  • 浮光掠影五十年
  • 小u梨嚕
  • 1300字
  • 2025-06-10 12:49:54

秋雨把杭州城泡成一片青灰色。阮成章蹲在工藝美院報道處的屋檐下,數(shù)著瓦當?shù)嗡谇嗍迳翔彸龅臏\坑。

“同學(xué),你擋路了。”

聲音從頭頂落下來,他抬頭,雨水正順著傘骨滑下,在傘沿凝成一道透明簾子。傘下的臉看不真切,只有一截白皙的手腕從藍布袖口伸出,指尖沾著朱砂顏料——像是誰不小心在生宣上點了一筆。

他慌忙起身,背包帶勾住傘骨,“嘩啦”一聲,墨綠帆布包里的釉料罐滾出來,赭石粉潑在對方白球鞋上,像一灘陳舊的血跡。

“對不……”話卡在喉嚨里。傘檐抬高,他看見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眼下有顆淡褐色的淚痣。

“陶瓷系的?”對方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青瓷片標本,指腹抹過冰裂紋,“宋代龍泉窯的弟窯殘片,可惜開片太刻意了。”

雨突然變大。她轉(zhuǎn)身時,辮梢掃過那塊瓷片,發(fā)絲勾住一道銳利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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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xué)典禮的燈光刺得人眼睛發(fā)酸。阮成章坐在禮堂最后一排,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褲袋里的瓷片——那道裂口還纏著兩根黑色長發(fā)。

“……本屆舞蹈系新生代表,沈昭陽。”掌聲雷動。

舞臺上的女孩已換上月白練功服,后腰別著朵絹制木蘭花。當她在琵琶聲里躍起時,阮成章發(fā)現(xiàn)她的腳背繃出的弧度,和宋代瓷枕上的飛天曲線一模一樣。

“色盲測試結(jié)果。”系主任敲了敲他的素描本,“紅綠色弱,不適合釉下彩。”

醫(yī)務(wù)室的色盲檢測圖在他眼里只是深淺不一的灰斑。但沒人知道,他能在雨后的梧桐葉上看出十二種青——那是七歲那年高燒后,世界給他的補償。

傍晚的解剖教室里,他偷看舞蹈系加訓(xùn)。沈昭陽把腿架在把桿上壓腰,突然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阮成章來不及躲藏,玻璃映出他手里正在捏塑的陶土小人,畸形的手臂像截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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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文物修復(fù)室飄著生漆的苦味。沈昭陽推門進來時,阮成章正用鹿皮擦拭唐代三彩馬斷裂的鞍韉。

“教務(wù)處說你能修瓷器?”她放下帆布包,一堆青瓷碎片嘩啦傾瀉在工作臺上,“校慶要跳《霓裳羽衣舞》,這道具琵琶昨晚排練摔了。”

碎片里混著半片鎏金銅撥,阮成章捏起來時,指腹被劃了道口子。血珠滴在瓷片上,順著魚子紋開片滲進去,像某種詭異的釉里紅。

“胎土含紫金土,應(yīng)該是南宋官窯仿品。”他聲音發(fā)緊,“但…為什么找我?”

沈昭陽忽然湊近,他聞到她發(fā)間桂花頭油的香氣。“上周你交的臨摹作業(yè),”她指尖點在他素描本角落的印章上,“這個‘阮’字,和故宮阮元舊藏的那批瓷器落款一樣。”

窗外傳來籃球砸地的悶響。一塊瓷片從桌沿滑落,阮成章?lián)尵炔患埃谒嗟厣纤さ酶椤?

---

修復(fù)持續(xù)到深夜。沈昭陽睡在拼起來的長椅上,練功服領(lǐng)口隨著呼吸起伏,露出鎖骨凹陷處一小片陰影,像未上釉的素胎。

阮成章用鑷子夾起最后一塊碎片,發(fā)現(xiàn)瓷胎內(nèi)壁有極淺的刻痕。對著燈光轉(zhuǎn)動,顯出半句詩:【春水碧于天】。

雨又下了起來。他脫了外套想蓋在她身上,卻聽見她在夢里含糊地叫了聲“周師兄”。窗邊掛著舞蹈社合影,穿軍裝的高個子男生站在她身后,手指虛搭在她肩上。

突然一聲脆響,工作臺上的粘接劑瓶子倒了,液體漫過未干的接縫,琵琶的鳳頸重新斷成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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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成章凌晨溜出教學(xué)樓時,看門張大爺正在聽收音機早間新聞:“……今年第12號臺風預(yù)計在浙閩沿海登陸。”

風暴潮預(yù)警的紅色警報燈映在雨洼里,他摸到褲袋里的瓷片——那道裂縫現(xiàn)在嵌著一根她的頭發(fā),像古瓷中的“蚯蚓走泥紋”,在體溫里微微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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