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開封府大牢的常客,獄卒自然認識這個家世不一般的二世祖。
單是阿貴來回兩次的“意思”就夠他們在桑家瓦子瀟灑好幾日了。
對于“金主爸爸”的詢問自然知無不言。
弒兄奸嫂!
好家伙,王智三人聞后頭皮發麻。
連隔壁一眾潑皮都驚呼出聲。
在這個無比崇尚“忠孝仁義”的時代,犯下如此悖逆人倫的大罪,著實喪心病狂、令人發指!
“此人若是在我聚賢幫,必受三刀六洞、千刀萬剮之刑!”
王五憤然出聲,吐沫星子噴的滿胡茬都是。
“此獠無父無母無人倫綱常,縱披衣冠難掩禽獸之質,活該受此酷刑!”
陳鈺也破聲怒罵。
能讓太學生員和潑皮無賴跨越階級統一戰線一致對外,可見此事之惡劣,天上地下無人可容。
反倒是往日的無腦莽夫王二郎此時冷靜了下來。
兩世為人的他看待事情自然不會浮于表面。
且不說這罪犯面相忠厚,不似惡毒之人。
單說西城外屬祥符縣轄區,這類刑事犯罪事件首報應當是縣衙處理,為何直接送到府衙來?
且那開封府判官雖只是正七品官,但位卑職重,乃是升遷中樞的跳板。
已故宰相王安石和司馬光都曾擔任這一要職,清貴至極,怎會特地關照一個小小罪犯?
如此想著,他繼續詢問獄卒,“可知第一目擊者是誰,又是何人扭送報官?”
“回小官人的話,乃是那威遠朱節帥家的仆從發現并送官,且此犯頗具武力,當場打傷了好幾個仆從,最后被群毆力竭而捕。”
此事現已在汴京城傳開了,獄卒也沒必要隱瞞,一五一十的吐露出來。
聽說是被威遠朱節帥家的惡奴送官,在場的太學生和潑皮們均都失聲了。
朝廷“六賊”之一,威遠節度使朱勔的赫赫惡名,汴京城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以一己之力禍亂東南數路,造成數百萬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者,朱勔也。
波及大宋半壁江山的“方臘起義”,便是打著“誅朱勔”的旗號起事。
因懼怕被方臘破家滅門,這才舉家搬到汴京城來避禍。
來到這汴京城后,朱家人也因仗著皇帝寵幸,橫行不法、謀財害命不在少數,汴京中人人唾罵。
被這樣的禍害送進大牢的,能是惡人嗎?
王智皺眉問道:“此事前因后果你可知曉?”
那獄卒先是連連擺手,支吾著說不知情。
待王智暗中塞過一袋錢,他在手心掂了掂分量,這才賊眉鼠眼地湊近牢門。
“小官人容稟。”
獄卒壓低嗓音道:“聽說是前日里這樵夫來城里販柴,見一惡犬路旁傷人,被他兩刀給宰了,而這道中惡犬正是那朱節帥家公子所養。”
獄卒說著左右瞅了兩眼,聲音又低了幾分,“小人還聽說,今日正是那朱衙內帶人去城外找那楊成的麻煩。
見到其嫂貌美起了邪念,當場奸辱,正巧被其兄撞見,索性一刀殺了,嫁禍給砍柴歸來的楊成。”
王智聽到此時怒從心底起,控制不住與身自帶的莽氣,“咣”地一拳砸在獄門之上,嚇的獄卒一個激靈。
獄卒小心翼翼的看著王智臉色,“王……王小官人若是無事,我這便回去了?”
“且慢。”
王智叫住了他,又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直接扔給他道:“我請弟兄們喝酒,那人,我要活的。”
“哎哎……是是是,小人醒得!”
獄卒掂量著分量,喜上眉梢,弓著腰一直退到了走道盡頭才直起身和同事說著什么。
從這之后,雖然鞭聲仍然不斷,但頻率和慘叫聲顯然是少了一半。
陳鈺、秦昭二人和一眾新收的小弟也從王智這里得知了事情經過,個個義憤填膺。
調轉槍口把方才噴楊成的口水全都吐到了朱家身上。
可是這唾沫淹不死朱家人,眾人自身都難保。
一連兩天過去了,眼瞅著明日聚賢幫眾人就要被押出大牢解送去礦山為勞役。
新認的“大哥”還是沒有半分能出獄的模樣,質疑聲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幫主,咱們還得再想想辦法啊,指望王小官人俺看也不是個事啊。”
“是啊幫主,那礦山可不是人待的地方,聽說去了礦山的人,一年下來十不存一,真是個人間鬼域的地方。”
“俺看咱們不如在明日去礦山的路上設法做了衙役,前往太行山落草為寇,俺聽說太行盜匪日日吃肉、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咱們也去罷……”
這兩日一眾潑皮吃著王智的飯食心中感激,私下已經不再用紈绔子來稱呼他,但也沒法真正信服他。
誰叫他王二郎說了大話閃了腰,吹牛逼不打草稿。
信用這碗水,已經差不多漏到底了。
王五遲遲沒有表態,思慮半晌,又看了一眼隔壁熟睡的三人。
咬了咬牙道:“若到明日還不能脫困,咱們就在半道上殺出一條血路!”
聚賢幫眾人定下目標,便圍在一起窸窸窣窣的商量著具體計劃。
而隔壁熟睡的王二郎呼吸明顯不順了起來。
自穿越以來連睡兩日大牢,連大宋朝的天都沒見過。
創業未始而直接崩殂!
就沒見過如此窩囊的穿越者,絕對堪稱穿越者之恥!
依著阿貴的說法,阿娘還是沒有消氣,照這個情況來看,還得在開封大牢睡個兩三天。
如此對隔壁的承諾不攻自破,他也沒臉再說什么大話。
裝作沒聽到隔壁的議論,對大家都好。
就在他昏昏沉沉將睡未睡之際,牢外突然響起一片金鐵交鳴之聲。
鎧甲碰撞的鏗鏘、軍靴踏地的整齊悶響,由遠及近,震得牢房地面都在微微顫動。
“嘩啦”一聲,牢門洞開。
數十支火把同時點燃,將陰暗的牢房照得亮如白晝。
兩排鐵甲森然的精銳士兵持刀而立,寒光凜凜的刀刃映著火光,在墻壁上投下森然黑影。
王智一個激靈坐起身,睡意全無。
他死死盯著那些士兵精良的鎧甲和制式兵器。
心頭猛地一沉,這哪是尋常衙役?
分明是..……
“三衙禁軍!”
陳鈺失聲。
秦昭臉色瞬間煞白。
三衙分為殿前司、侍衛親軍馬軍司、侍衛親軍步軍司,乃是大宋禁軍最高統兵機構。
但后兩者散布全國,而在汴京城駐守的禁軍只有殿前司。
而這殿前司最高長官都指揮使正是——高俅高太尉!
(注:大宋節度使并非唐朝時地方軍政財權一把抓的封疆大吏,宋時并無實權,僅是虛銜寄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