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死寂。

篝火圈旁邊的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慘白的月光下，陳灰，那個被所有人踩在腳底的、倒夜香都不利索的廢物，在地上蜷縮著咳血。

而那具讓他們魂飛魄散的猩紅嫁衣活尸，此刻詭異地側退幾步，左臂那件破爛的嫁衣袖子里，肘關節呈現出一種人類絕不可能彎曲的、反向扭曲的詭異角度！

一節慘白的、末端帶著撕裂皮肉的尖銳斷骨，刺破了猩紅的衣袖，在月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活尸的喉嚨里不斷發出“嘰…嗬…嗬……”的漏風聲，僅存的渾濁左眼死死盯著地上的陳灰，里面的瘋狂依舊，但深處卻潛藏著一絲剛才被那詭異力量驚嚇后的、更加濃郁的混亂與畏懼！它似乎被重創，但顯然并未喪失行動力！那股混亂反而激發了更深層的兇性！

胡三哥第一個反應過來，血往臉上涌，恐懼被更巨大的震驚壓倒，聲音已然扭曲，“操！操！！操他娘的！！！”胡三哥的咆哮炸開在死寂的小院，眼前景象徹底超出了他那渾噩腦子能理解的極限！

他看見了什么？！

那個被活尸掐住脖子本該瞬息斃命的廢物，竟他娘的把那詐尸兇物撞開了？！還…還把它的手骨給干斷了？！

斷裂的慘白骨茬刺破猩紅袖袍，在慘白月光下閃著瘆人的光。活尸喉管里“嗬嗬”的怪響帶著被重創的混亂痛楚，還有一絲被那詭異力量本能壓制的、更加狂暴的混亂畏懼。

這不是錯覺！不是幻象！

陳灰那廢物，竟真的做到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極度震驚、荒誕不信，以及被巨大驚懼壓過后驟然升騰而起的、更為強烈的屈辱感，像燒紅的鐵水猛地灌入胡三哥的腦子！

憑什么？！

憑什么是他？！憑什么是這個連看都懶得讓人多看一眼的掃把星？！

胡三哥粗重的呼吸噴出白氣，臉上的橫肉抽搐著，雙眼因為過度震驚和一種難以言說的嫉妒而變得赤紅。他猛地攥緊了腰間的鋼刀，指節發出爆響。這雜種，竟敢……竟敢在他胡三眼皮底下翻了天？！這要是傳出去，他胡三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棺材板上！

“殺！殺！砍碎它！砍碎這裝神弄鬼的腌臜東西！”

胡三哥的吼聲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像是要極力否認眼前的事實，更像是在宣泄對那廢物的邪火！不能再讓這掃把星繼續下去了！

旁邊的矮壯鏢師被他一吼，也猛地回神。恐懼暫時被胡三的瘋狂壓過一絲，求生本能和同伴的嘶吼給了他一點虛假的勇氣。“媽的！一起上！剁了它！”他跟著嘶喊一聲，抽出刀，雙手卻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就在胡三哥刀鋒幾乎撩起夜風，準備前沖的瞬間——

那踉蹌站穩、僅存獨眼中混亂與暴怒瘋狂交織的猩紅嫁衣活尸，驟然爆發了！

被斷臂的劇痛和剛才那股莫名兇戾力量的壓制點燃了它最深沉的兇性！它喉中漏風的嘶吼猛然拔高，變成了一種尖利刺耳、非人非鬼的厲嘯！

嗖！

它完好的左爪不再是緩慢拖行！那枯瘦干癟的手臂仿佛由僵硬的機括驅動，快如一道慘白色的閃電，帶著濃郁腐臭的惡風，直抓距離它更近、正吼叫著撲來的矮壯鏢師！速度與剛才對付陳灰時，判若兩尸！

“啊——！”

矮壯鏢師魂飛魄散！他所有的勇氣在絕對的兇戾面前瞬間土崩瓦解！他眼睜睜看著那五根烏黑尖利的指甲，如同索命的鉤子，在他剛剛抬起、試圖格擋的刀身上一劃而過！

噌！

令人牙酸的銳器刮擦聲刺破夜空！那灌注了蠻力劈下的厚背刀，竟像是豆腐做的一般，被枯爪的五指輕易切開！指爪去勢不絕，直直扣向矮壯鏢師因驚駭而張大的嘴巴！

噗嗤！

一聲清晰無比、令人頭皮炸裂的骨骼碎裂悶響！

矮壯鏢師的身體猛地向后一弓！五根烏黑細長的指甲尖端，正正地從他驚恐大張的口腔后壁貫穿而出！帶著碎骨、碎肉和粘稠的血漿！

他臉上的肌肉扭曲到了人類表情的極限，眼睛死死瞪圓，充滿了無法理解的痛苦和瞬間滅頂的絕望。喉嚨里只能發出“咕…咕…”的、血液灌入氣管的哽咽。

撲通！

矮壯鏢師的身體晃了一晃，面朝下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土地上，四肢微微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動了。濃稠腥紅的血液，如同決堤的臟水，迅速從他身下蔓延開來，染紅了臟污的泥土。

時間仿佛靜止了零點一秒。

胡三哥舉著刀，前撲的動作徹底僵死在半途。他臉上的瘋狂、戾氣、還有那點被陳灰刺激出的虛火，像是被這慘烈一擊當頭澆下了一盆摻著冰碴的血水，瞬間凍結！

死了？！就這么一下？！一個照面？！他媽的……它剛才怎么沒把這廢物也這么弄死？！

巨大的恐懼夾雜著荒謬的嫉妒，像兩條冰冷的毒蛇，再次死死纏住了他狂跳的心臟！

另一個被嚇得面無人色的鏢師，褲襠處一片濕熱瞬間彌漫開腥臊氣，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怪叫，轉身連滾帶爬，發瘋似的朝著院門方向跑去，什么同伴，什么命令，什么陰鏢陽鏢，全他媽拋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下胡三哥，如同木樁般僵硬地站著，鋼刀無力地垂在身側，牙齒咯咯作響。那活尸抽回滴血的枯爪，渾濁死寂的獨眼緩緩轉動，先掃過地上那灘溫熱的血肉，然后，帶著一種更加暴虐和將一切生者撕碎的殘酷欲望，精準地定格在僵立不動的胡三哥身上。

胡三哥渾身冰涼，仿佛血液都被凍結了。

就在活尸喉間發出更恐怖的嘶鳴，似乎要撲向這新的獵物——

一個被血沫嗆咳得嘶啞斷續的聲音，帶著一種被痛苦和狂暴力量扭曲后的、不屬于原本那個懦弱廢物的氣息，像從地獄深處爬上來一般響起：

“……魔……魔門的……”

聲音低微，卻像毒針一樣，刺得胡三哥一個激靈，也讓那具將要暴起的活尸動作，詭異地頓了一瞬，渾濁的獨眼轉向另一邊。

胡三哥驚恐而怨毒地看過去。

那個剛剛被他嗤笑的廢物——陳灰！

他竟然搖搖晃晃地，從冰冷的地上支撐著爬了起來！

渾身沾滿濕冷的泥漿和草屑，破舊的衣服上浸著不知是他自己咳出的血，還是別人的污跡。一張臉在月光下慘白如紙，額頭青筋如同粗大的蚯蚓般暴突出來，在皮肉下猙獰地搏動。嘴角掛著未干的血跡，還在因為劇烈的痛楚和喘息而不停抽搐。

但那雙眼睛！

胡三哥對上了那雙眼睛！

渾濁、布滿血絲……卻不再是畏縮、閃躲、不敢直視的怯懦！那里面翻涌的是如同瀕死孤狼般、混合著劇痛、屈辱、以及一種要將眼前一切活物乃至整個世界都拖入地獄同葬的瘋狂！

尤其當那雙眼珠掃過僵立的胡三、地上矮壯鏢師還在滲血的尸首，還有更遠些那灘被噴濺出來的、來自他咽喉、幾乎要了他性命的黑紫色尸血時……那眼底的瘋狂瞬間被點燃、沸騰！

像無數被踩入泥濘最底層的屈辱，在這一刻全都淋上了滾燙的油，又被投入了名為“恨”的熊熊烈火！

他的腰竟然挺直了些許！不再是無意識蜷縮的下賤姿態！

那冰冷死寂的聲音，如同刻刀，再次在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劃出一道深痕：

**“骨碎魂銷法，亂魄式。形骸既毀，心神當裂！毀不盡，裂不碎，則汝碎之！”**

“嗬……嗬嗬……咳……”陳灰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斷續的低吼，混雜著血沫。這聲音比胡三的嘶吼低沉，甚至有些含混不清，卻奇異地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瘋狂和……嘲諷？

他在笑？！

那張沾滿污泥血漬的嘴角，咧開一個扭曲到近乎猙獰的弧度！他在朝著那具令胡三膽寒的兇尸笑？！也在朝著試圖殺他卻被嚇傻的胡三笑？！

這笑容，讓胡三哥渾身汗毛倒豎，比看到活尸掏穿同伴喉嚨更加驚悚！

“媽的……瘋了！這廢物徹底被嚇瘋了！”胡三哥腦中只剩下這個念頭。一股冰冷的絕望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看到了那活尸的獨眼已牢牢鎖定了站著的陳灰！那兇戾的目光幾乎化為實質！

完了！這廢物還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那東西要撕了他！

胡三的念頭剛落。

“吼——！！！”

活尸發出一聲狂怒到極點的咆哮，完好的那只枯爪如同被激怒的毒蝎尾鉤，撕開空氣，帶著濃郁的死亡腥風，再次快如閃電，直抓向陳灰的心口！這一次，速度和兇悍程度，遠超方才對付矮壯鏢師之時！剛才的驚懼已被完全的暴戾取代！

勁風撲面！腥臭刺鼻！爪未至，那森寒的殺意幾乎已穿透皮肉！

但陳灰，沒躲！沒有像胡三預料的那樣在死亡面前哭嚎求饒或者癱軟！

他動了！

動得極其……笨拙！極其……扭曲！

完全不像習武之人該有的反應！沒有招式，沒有騰挪，更像是身體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推著，被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憤怒支配著，迎著那致命的爪影，踉蹌地、直挺挺地向前撞了上去！

像一塊破布撲向刀鋒！

活尸的獨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類似嘲弄的混亂光芒——找死！

胡三哥的嘴角下意識地想扯出一個看戲的殘忍冷笑：廢物就是廢物！

下一秒！

就在那烏黑利爪即將洞穿陳灰破爛的粗麻短打、刺入胸口的電光石火之間！

陳灰向前撲撞、同時下意識向上格擋的手臂猛然一沉一甩，并非格擋，更像是一個極不協調、卻又充斥著原始蠻力的、被痛苦催動的揮砸動作！

伴隨著這動作的，是他體內那股冰冷邪異、尚未完全馴服但被生死危機和滔天恨意徹底引爆的力量！

嗤啦！

黑紅相間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暗沉光芒，驟然從他揮動的手臂皮肉下爆涌而出，如同無數根燒紅扭曲的荊棘，纏繞包裹著他那只沾滿污血泥巴的拳頭！

骨碎魂銷——亂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