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正濃。
山林，崖邊。
寧長生褪下衣袍，露出一身殘破的肉身。
只見這一身皮肉綻開，較深的傷口甚至連玉化的骨頭都有了不淺的凹痕。
雖然他這肉身經過一次次淬煉，已經極為堅硬、可謂是刀槍不入……但禁不住所受的攻擊實在太多了啊！
尤其是胸口那巴掌大的不規則破洞，一眼可以從前胸看到后背，其中甚至連心臟都沒了。
“還好，我也不需要心臟。”
寧長生搖了搖頭。
盤坐在地，真身出竅。
運轉起真冥不朽訣來——第一篇：形銷神存。
引月淬神！
隨著仙法運轉，淡淡的月華之力如銀河落九天般朝他淌來。
夜色正濃，幽綠鬼火便對月修煉起來……
寧長生先是彌補了體內‘能量’的匱缺，然后又日常淬煉了一番鬼火真身。
再然后，寧長生才開始修補起破碎的肉身來。
以十指作針，以月華作線，把肉身當做衣服，開始一針一線地縫補起來……
月色之下，人影悠悠，鬼影幽幽。
“終于補好了！”
寧長生拍拍手，伸了個本不需要的懶腰。
看了看天空，月已西墜，已是殘夜時分。
只見肉身白皙如玉，除了心胸處有巴掌大的不明顯凹陷之外，這具殘身在寧長生的巧手之下又恢復了原狀。
“這月華之力還真是好用，不僅可以拿來修煉，還能用來縫衣服。”
寧長生對著月亮拱了拱手，“世人都道太陽好，唯我獨愛月亮妙……妙啊妙，真是妙！”
他對縫補好的衣服很是滿意，一個閃身便將之穿上。
伸了個懶腰。
咔嚓咔嚓……骨節間摩擦出沉悶的聲音。
經過又一次的淬煉，這具肉身的骨頭越發堅硬。
至于皮肉？
砰砰砰……
寧長生展開手掌拍了拍，并沒有皮膚相擊那種啪啪啪的清脆，而是一種沉悶的聲音……就像是兩塊肉骨頭撞擊在一起似的。
“看來皮肉也更加堅硬了……再在那群道士里面滾一圈來，或許只是受個皮外傷吧？”
寧長生滿意地點了點頭，有趣道：“就是不知道一直淬煉下去，會不會變成……哪個啥？”
他想起了前塵往事中的一個人……好像是個機器人，不過時間太久遠了，記不得那人的名字了。
“算了，不重要！”
寧長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只見手臂烏黑如墨，他屈指成爪，“一記龍爪手下去，饒是它大老虎也得撩翻。”
這才穿上新買的衣袍，看了看方向，回憶著蛇妖的記憶，朝著更深處的山林走去……
……
天邊現出魚肚白，白日將至。
寧長生老遠就嗅聞到了一股濃重的妖氣，頷首道：“看來那黑山妖城就快要到了。”
相比于人氣，他雖然也能嗅聞到妖氣，但是遠遠沒有人氣那么敏感。
所以能讓他都覺得妖氣濃郁，也只能說明有數量不少的妖物聚集、并且距離他很近了。
“就是那里了！”
果然又翻過一個山丘，寧長生便看見了幾座大山，最中間那座是一座光禿禿的黑山。
按照蛇精的記憶，那黑山妖城便在這幾座大山之間的谷中。
看了看，外面并無妖物。
寧長生不做猶豫，很快便奔到了黑山之下。
這黑山乃是東地難得一見的龐大山岳，雖然不高但是巨大，連綿極遠一眼看不到頭。
也不知是由什么黑色礦石組成，整座山體竟光禿禿的連個草木都沒有生長。
常言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這黑山有無數處山門通往里面的妖城，光是那蛇精所知道的就有不下十處。
其中有一處算是整個妖城的‘正門’，乃是黑山君等大妖所出入的門道，日夜有妖兵把守。
寧長生自然是不能往這里進的。
除了這一處不行，其他的山門大可以進得！
他便選擇了一處隱秘的山門，匿于山腳的雜草之間，與其說是門倒不如說是洞道，差不多一人大小。
略略警戒一番，覺得內部應該沒有妖物，他這才走入洞道之中。
曲徑通妖城，一路向上，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百步，豁然開朗……
很快，寧長生便走出了洞道。
萬千形形色色的妖氣霎時間撲面而來……
這一處山門地勢頗高，寧長生可以俯瞰到大半個妖城。
只見這妖城和人類的城池一般無二——內城、外城、屋舍儼然……
不過想想也是，畢竟這黑山妖城乃是玉靈丹閣的庇護，尋一些人類工匠來修筑也是可能的。
寧長生冷笑一聲。
妖城與人城模樣差不多，就是其間行走那形形色色的妖怪，表明這是一座妖類的城池——
遠遠看去，有的四肢著地、有的兩肢站立、有的化形出了明顯的人手與人腳……甚至還有的穿上了人類的衣袍，若是不看那裸露在外的獸爪、獸腳和獸首，單看那身子還真就與人無異了。
看了一會兒，
寧長生便走出山門，順著蜿蜒小路朝著下方走去。
這妖城并沒有城墻以及城門，所以寧長生剛一下山就算是徹底進入了妖城。
站在山上大體上來看，這妖城和人城一般無二，但是走入妖城之中還是發現有明顯區別的。
別的不說，這城中四處還生著大樹灌木雜草又算是怎么回事？
寧長生搖搖頭，朝著內城走去，一邊走一邊自思：
“也不知這混元仙令到底落到了誰的手中？”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是在那妖城城主黑山君的手里吧？”
他沒見過黑山君，自然也不知道這黑山君的實力如何，不過推測來看……應該是比自己要強的。
畢竟，如果光明正大來一場，那么寧長生自忖比那豹子精強不了多少。
而這豹子精不過是黑山君座下的一個統領。
按照這妖城的地位劃分，上面還有一位妖將、兩個護法，再然后才是那城主黑山君。
“如果混元仙令真落到了黑山君的手里，恐怕就有些棘手了……”
寧長生眼火幽幽閃爍，“就算棘手，這混元仙令我也定要奪得，不管是光明正大還是用陰謀詭計！”
不過在此之前……
寧長生覺得還是可以先從長計議一番，“先進去找個妖物，探探這妖城的具體情報也好。”
就在這時，
有風聲傳來。
寧長生左右一看，四處皆是樹木，只好跺腳一躍隱于樹上。
剛一靠坐在樹梢，
便見一只生著三條九彩尾羽的金絲雀，撲騰著羽翼落在旁邊那棵樹上。
美！
寧長生還是頭一回，從一只鳥兒身上感受到了美。
“嘶……怎么總感覺在哪里見過？”他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只能歸咎于很久以前在某部影視劇里看過。
只見那三條彩尾呈現七彩，端的是艷麗；而那一身羽翼閃爍著金光，又全是高貴。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眼瞳極具靈氣，而且眼瞳上邊還有幾根炫金色細羽，猶如人類睫毛一般……居然顯出了一絲嫵媚。
“靠！什么嫵媚……難道我現在不做人了，性取向也向著妖怪轉變了不成？”
寧長生罵了自己一句，繼續好奇地看去。
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鳥雀的一只羽翼耷拉在身側，似乎是受了傷。
“好生美麗的鳥兒……”
一聲尖細的妖語說道。
寧長生頷首道：“看來不是我一個人這么認為的。”
誰知那妖物繼續道：“吃起來一定很美味！”
“果然是未化形的畜生……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
即便寧長生這等不解風情之人，也生起了一絲暴殄天物之感，“這巴掌大的鳥兒，吃到嘴里能有幾個肉？”
“就是拿來做把金羽扇子都更有價值啊！”
不由得側目，朝那尖細妖語的方向看去。
只見一只堪稱巨大的貓妖緩緩走來，一雙豎瞳陰冷而貪婪看著那金絲雀，咧著尖牙、口中流出一線線涎水。
它頗具獵食者應有的素養，并不說什么廢話，直接弓腰、好似利箭般射出，朝著那金絲雀撲去。
那雀兒雖然早早就飛起，但貓妖的速度極快，還是被利爪給剮蹭到了一下。
不過它的金羽好似頗具防御性，貓妖這一爪只是讓它晃了晃身子未造成傷害。
這雀兒在空中撲騰了幾下，因為翅膀受了傷無法長久飛行，便落在了寧長生這棵樹上。
那雙寶石一般的靈動眼瞳看到了寧長生，驚喜道：“鬼火先生，你可以救救我嗎？”
妖怪似乎都能看破自己的真身，所以寧長生也并未糾結，躺靠在樹梢上悠悠道：“我為何要救你？”
“哪里來的鬼火精？告訴你莫要多管閑事！”
貓妖罵了一句，又撲了上來。
金絲雀撲騰著飛起來，聲音很是清脆，居然還一板一眼地回答起來：“因為鬼火先生不救我的話，我就要被這只貓妖給吃了。”
待那貓妖一擊撲空落下去，它又撲騰著滑落在樹上。
“那又與我何干？”
寧長生站起身來，準備下樹了。
“鬼火精，算你小子識相！”
貓妖又撲上來，這一次快準狠，大半個爪子都打實了。
金絲雀吱叫了一聲，在空中翻滾幾圈、險些就摔下去。
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堪堪滑落在樹梢，就落在寧長生的面前。
那雙寶石般的眼瞳眨巴眨巴地看著他，好似睫毛的眉羽一顫一顫的，可憐巴巴地哀求道：
“鬼火先生，請救我一命吧，求求你了！”
寧長生頓住了，若有所思。
倒不是因為動了惻隱之心——好吧，其實也有一些的，畢竟這么好看的鳥雀，雖然傻是傻了點，但被這丑陋貓妖吃了倒也是可惜……人之常情！
“反正進城，也是要尋找一個妖物作為‘向導’的，所以倒不如給這傻鳥一個機會。”
“喵！”
只聽得貓妖一聲凄叫，卻是剛一撲上來就被寧長生給掐住了脖子，這么大一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虎豹呢。
“混蛋，你放開我！你可知道，豹統領可是我的表兄！”
貓妖掙扎著，利爪撓破了衣服，在寧長生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爪痕，卻是完全無法掙脫那手臂的禁錮。
寧長生完全不理會貓妖，看著金絲雀，問道：“我才剛來，正好需要一個妖指路，你了解這妖城嗎？”
金絲雀搖搖腦袋，誠實道：“我也才來沒多久……”
“再見！”
寧長生放開了貓妖，就準備起身離去。
貓妖狼狽落地，趕緊兩爪前撲、弓起身子，做好戰斗狀態。
那雙陰冷豎瞳，半是恨意半是忌憚地看了看寧長生。
“這鬼火有些厲害，還是暫時不要招惹他，等我的表兄回來再找他算賬……先吃了這只美味的鳥雀！”它那不算很靈智的腦子高速旋轉，想出了當下自認的最優解。
打定主意，
它弓起身子又朝著金絲雀撲殺上去。
金絲雀撲騰著翅膀，卻是已經無力飛起，急聲說道：“鬼火先生，我雖然才來沒多久，但是對黑山妖城也已經很了解了！”
“早說嘛！”
“喵！”
貓妖又被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我表兄是，黑山君座下，豹統領……”
這貓妖的脖子還是挺硬的，居然讓它說了這么多個字，才徹底扼斷了它的生息。
寧長生在心里想到。
撲通！
隨手就將貓妖的尸體丟在地上，拍了拍金絲雀的鳥頭，“走吧，傻鳥！”
這才躍身落地。
走了兩步，卻見金絲雀站在樹梢不動。
寧長生沉聲道：“怎么，你想反悔？”
“不是的！”金絲雀趕緊回答，可憐兮兮道：“我飛不起來了。”
寧長生沒好氣道：“那你跳下來啊！”
金絲雀弱弱道：“我怕高……”
“你是第一天飛啊？”
寧長生無語了，只好走到樹下，“真拿你沒辦法……”
“跳下來，我接住你。”
“你可一定要接住了……”
“下不下來，不下來我走了！”
金絲雀小小的胸脯起伏好幾下，這才鼓足勇氣，朝著下面跳去。
“啊！”它只見寧長生退后一步，似乎是并不想接住自己，嚇得尖叫起來。
在距離地面還有寸許的時候，它睜開眼睛，發現身子停住了。
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卻驚覺屁股傳來些許的痛感……原來是自己的尾羽被寧長生給抓住了。
“鬼、鬼火先生，你怎么能這樣！”
它的聲音顫抖，好像要哭出來。
也不知是怪寧長生嚇唬它，還是怪寧長生揪住了它的尾羽……
“開個玩笑嘛……別哭別哭！”
雖然是鳥兒，但到底是雌的，寧長生還是有些尷尬。
拎著尾羽一擺，往肩膀上一丟，故作無事發生道：“走了，傻鳥！”
“太壞了！太壞了！太壞了……鬼火精太壞了！！！”
雀兒噙著淚，站在寧長生肩膀上，嘰嘰喳喳地念個不停。
寧長生充耳不聞，朝著妖城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