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棠骨照山河
- 明末:開局陣斬正藍旗貝勒
- 小蔥拌西紅柿
- 2251字
- 2025-07-05 12:28:40
朔風掠過街角,人潮在霜氣里翻涌,一位穿白貂裘的少女逆著人流釘在原地。
墨云鬢角斜插金絲繞花簪,珠墜兒晃碎了酒旗漏的朝陽。
偏那含霜目色掃過處,連西牌樓下的潑皮都忘了嗑瓜子。
少女立在青石板路上,羊脂玉雕的下頜輕揚,唇間呵出的白氣凝成細碎冰晶,驚飛了檐角欲落的雀。
當真是秉絕代之姿容,具松筠岳峙之剛柔。
兩個戴貂帽的紈绔剛湊近階前,她身后護衛的制式腰刀便鏗然出鞘半寸,正是京營特有的制式。
偷瞄者縮頸退入陰影,她卻連睫毛都未顫半分。
青山黛附著三分英氣,只將眸底秋水凝于徐承略如松身姿上。
她唇間呵氣如霜,喉頭滾過三疊喝彩聲,舌尖卻只迸出一句:
“祖父誠不欺我——此等擎天骨相,合該鍛入太廟梁柱?!?
耳畔飄過百姓私語:“徐將軍這般風骨,怕是連皇子都比不得……”
少女下頜倏然微揚,朱唇微抿,恰似桃花瓣上凝晨露,未啟已釀三分甜。
“小姐,咱們都跟了三條街啦,還接著跟不?”丫鬟跺著沾滿炮竹紅紙的羊皮靴。
“再往前可到腌臜的西市口……”話音被七十二面牛皮鼓震碎在風里。
少女指尖無意識摩挲腰間螭紋玉佩,直到徐承略融進長街盡頭的人潮。
“回府。”二字擲地如冰,繡鞋卻黏在石板上生了根。
俄頃,少女霍然轉身,貂裘揚起的氣流卷走茶攤蒸騰的熱霧。
丫鬟追著穿過人群,見自家小姐耳后緋紅漫到頸間。
卻仍挺著筆直的脊背,那是自幼臨《多寶塔碑》養成的風骨。
轉角處飄來零碎對話:“徐將軍尚未婚配,不知哪家女子……”
少女雪頸仍端直朝前,耳尖卻倏然轉向聲源處,待驚覺失態,忙借攏貂裘掩住側頰。
靴尖碾碎半粒細沙,袖底海棠干花忽被疾風卷出,打著旋兒撲向徐承略馬蹄剛踏過的石板。
那處薄霜初融的水光里,倒映著踏雪烏騅遠去的殘影。
胭脂色花瓣浮沉其間,竟似在追噬最后一抹鐵蹄余溫。
人潮人海中,無論是溫致寧,亦或是貂裘少女,徐承略皆未注意到這些。
他只知游街隊伍自正陽門起東行至崇文門。
循崇文門大街一路北上,繼而折向西行,途經安定門、德勝門等,
再轉而南歸至宣武門,終返正陽門。悠悠一日,繞內城一周,徐承略之名譽滿京師。
月輪碾過城頭箭垛,將霜色鋪滿轅門鐵甲。
徐承略摘下鳳翅盔,笑僵的臉頰微微抽搐:“父老簞食壺漿,倒比韃子的鐵浮屠還難招架?!?
高敬石四仰八叉癱在條凳上,響馬出身的悍將忽地嗤笑出聲:
“他奶奶的,老子挨刀箭時眼皮都不眨,今日倒被小娘子們的香帕砸得心慌!”
話音未落,蒲扇大的手掌卻小心翼翼展平褶皺的綢緞,虎目中泛著少有的柔光。
火頭軍搬著酒壇魚貫而入,濃烈的酒香讓久未痛飲的高敬石等人讒言欲滴。
徐承略執起酒碗,示意眾人自斟自飲。
高敬石幾人哪里還用徐承略吩咐,早就拍壇啟封,將琥珀酒液倒進酒碗。
徐承略笑著搖頭,端起酒碗,朗聲道:“孫督師特賜的薊鎮燒春,正該澆一澆征袍血銹。
今夜任他刁斗催更,且放兒郎們醉臥沙場!”
“痛飲!”眾人酒碗碰在一起,酒花四濺,難得的開懷暢飲起來。
帳外忽起甲胄鏗鏘聲,林嶂掀簾而入帶進霜風。
“稟將軍!”林嶂單膝砸地,“兵部尚書王洽寅時三刻下了詔獄,罪名是“備御疏忽,調度乖張”。”
徐承略懸在空中的羊腿凝著琥珀色油光,忽將炙肉擲向親兵:“給林兄弟備把新刀?!?
隨即,仰頭將碗中酒一飲而盡,心中擁起無盡苦澀:
“后金鐵蹄踏進關墻才多久?大明的脊梁骨,就要被生生踩斷了!”
徐承略痛惜拍案,“宣化巡撫王元雅,自縊于衙署,三屯營總兵朱國彥,一根白綾了斷。
山海關總兵趙率教中伏身亡,招練總兵孫祖壽殉國于永定門……這還只是血染沙場的!”
徐承略聲音低沉:“宣府總兵侯世祿,革職戍邊,形同枯槁!
麻登云、黑云龍,堂堂總兵,竟成了韃子的階下囚,若非用莽古爾泰的殘尸去換,此刻怕是已身首異處……
可剛換回來,兵部尚書王洽,轉眼就下了詔獄!
要知道,詔獄之中還有大明的薊遼督師袁崇煥。
袁崇煥是非曲直且不提,單說他在廣渠門,左安門擊退后金軍的兩場血戰,難道不是實打實為大明續命的功勛?
只可惜下了詔獄,唯一能夠硬撼八旗的關寧軍倉惶驚走,建虜于京畿再無強敵?!?
“唉!”身旁的朱可貞重重一嘆,“原以為,咱們溺鑲白,焚鑲黃,總能令朝堂安穩一些。
可王洽轉眼便被下了詔獄,這……這朝堂,是要塌了嗎?”聲音里透著一股大廈將傾的寒意。
徐承略眉頭擰成死結,“建虜破關,天子震怒,總要有人祭旗,兵部尚書首當其沖……可這,怕只是個開頭!”
他聲音低沉,字字如冰錐砸地,“接下來,不知還有多少重臣要被推出來頂罪、問斬!朝局……怕是要亂了!”
帳內一片死寂,可吃著羊腿的林嶂,嘴唇翕動間,卻吐出更驚人的言語。
他撕扯著羊肉含混道:“山西那廂更糟,山西巡撫耿如杞、總兵張鴻功率軍勤王。
兵部老爺們遛狗似的先遣其往通州,次日又改調昌平,甫一抵達,復令其鎮守良鄉。
按兵部規定“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后乃給餉”,也就是說軍隊抵達駐地次日方發餉?!?
他蘸酒在案上劃出潦草防線,油亮的手指突然戳向“良鄉”位置。
“山西兵被連續調動,數日得不到糧餉,奔走饑乏至極,遂出而劫掠。
耿如杞、張鴻功以“縱兵亂民”被捕,士兵聞訊即散歸山西,人數多達五千?!?
“當真?”
徐承略雙目幾欲奪眶而出,兩腮鼓起,一時忘了咀嚼。后金軍兵圍京師,不想兵部竟有此等操作!
帳外刁斗恰在此時驚起,潘云騰的佩刀嗆啷出鞘半寸:“簡直荒唐,日后京師遇險,誰還敢率軍馳援?”
刀光映出王來聘冷笑的臉:“該綁去西市的是那些穿緋袍的!”
“官僚體系如此敗壞,勤王忠臣反成替罪羊,簡直寒盡天下將士之心!”
朱可貞捏碎手中陶碗,瓷片嵌進掌紋滲出殷紅。
高敬石突然狂笑,將佩刀連鞘拍在案上:“老子當年殺富濟貧時,尚要給嘍啰們管夠炊餅!”
徐承略長嘆一聲,將割烤肉的匕首緩緩放下,佳肴在前,再無心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