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千歲
- 挽明:從揚州十日開始再造乾坤
- 寧二郎
- 4020字
- 2025-06-07 08:00:00
“救命!”
次日清晨,朱慈烺滿頭大汗的從床上翻身坐起,不斷的喘著粗氣,渾身的衣服似乎是因為噩夢松散開來,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以及右邊胸口直到肩頭的猙獰傷疤!
“小爺?”
早就等在門口的趙寶急忙低聲問候了一聲:“您沒事兒吧?要不要小的進去侍奉?”
朱慈烺咽了口唾沫,回過神來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沒,沒事兒……你進來吧?!?
“是……”
昨晚又一次的噩夢讓朱慈烺有些心神不寧,趙寶似乎也注意到了,因此只是默默的此后朱慈烺洗漱。
然而這種沉悶的氣氛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就在朱慈烺結(jié)束了洗漱用早飯的時候,朱慈烺居然罕見的主動對趙寶道:“阿寶,高公公今日有事嗎?若是無旁事的話,還請進來說話?!?
趙寶愣了一下,隨后急忙答道:“那是自然,小爺要見,公公自是一定會見的,那,小的現(xiàn)去請高公公來說話?!?
朱慈烺點點頭,趙寶這才是急匆匆的去了,一旁一直安靜的侍奉在一旁的穆虎見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
只是他心事重重的站在那里的樣子,難免的叫朱慈烺看在眼中,于是他主動看向穆虎笑道:“穆郎,你有什么話說?”
穆虎回過神來,看向朱慈烺,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昨兒小爺說的……為什么小爺好像更擔心韃子,而不是闖賊呢?因為,怎么看好像……小爺應該……”
朱慈烺沉默著低著頭許久,方才是嘆息一聲,抬頭笑著看著穆虎道:“我應該更恨李闖是嗎?”
穆虎一咬牙點了點頭:“而且現(xiàn)如今來的是闖賊,怎么樣,小爺好像都該更擔心闖賊才對。”
朱慈烺只是笑著搖了搖頭:“肉之不存,毛將焉附?闖賊,與我有亡國滅家之仇,此仇自是不共戴天,然,我若為清軍入關(guān)叫好,豈非率獸食人?若衣冠尚且不存,談何家仇國恨!”
穆虎有些震驚的看著朱慈烺,微微的張著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朱慈烺卻是自嘲的搖了搖頭笑著起身拍了拍穆虎的肩膀:“你不會理解的?!?
朱慈烺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和一個古人討論亡國亡天下的概念……要是他們真的懂這些的話,南明小朝廷那幫人就不會眼睜睜看著清軍入關(guān)還在南京打的彼此狗腦子都要出來了。
這個年代的人是無法理解這些的,即使是現(xiàn)在,南明弘光朝廷在得到了清軍入北京的消息之后,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震驚和警惕,反而是興奮鼓舞,自以為“以虜制賊光復在即”甚至已經(jīng)開始準備遣使前往北京和清軍商量聯(lián)虜平寇之策了!
這也是朱慈烺需要盡快回到南京的原因,大方向一但錯了,那再想要糾正,可就需要不知道多少心血彌補,甚至是人命!
朱慈烺沉吟著,穆虎似乎也在消化朱慈烺方才的那段話,因此只是時不時用古怪的眼神看一眼朱慈烺并不說話,房間內(nèi)一時間沉寂無比。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便響起了高起潛的聲音:“臣高起潛,求見太子殿下?!?
朱慈烺微微整理了一下衣冠:“請進來說話。”
“是。”
高起潛應了一聲,昂首挺胸進來了,對著朱慈烺大剌剌的一禮:“殿下,臣正忙于啟程事宜,不知殿下見召,所為何事?”
朱慈烺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穆虎和高起潛身后縮著脖子的趙寶,穆虎看了一眼朱慈烺,又看向高起潛……朱慈烺并未在意,因為穆虎本就是高起潛的家奴。
反倒是趙寶,竟也是同時看向高起潛,高起潛不由得嘴角微挑,微微活動了下脖頸:“既然殿下要屏退左右,你們就先下去吧。”
趙寶和穆虎應了一聲,皆是低著頭緩緩的退下了,穆虎臨走之前還緩緩的關(guān)上了門,深深的看了朱慈烺一眼。
“督公,請坐。”
高起潛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朱慈烺,雖然公公本身就是一種尊稱,但是畢竟太普遍了,所以漸漸的他們這些人也就平常心甚至是有些抵觸了,唯獨這“督公”二字,再或加上官職,這對于他們這些身體殘缺的人來說,可謂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因此高起潛也是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躬身謝了一禮,坐在了朱慈烺旁邊的位置上:“殿下召臣前來究竟所為何事?不妨直言。”
朱慈烺微微低著頭,似乎是在斟酌言語,半晌方才是開口道:“其實也沒旁的事兒,只是想……”
高起潛有些不耐煩的看向朱慈烺,朱慈烺這才是開口道:“只是想問督公一句……咱們真的非走不可么?”
高起潛雙眼狠狠一瞇,抬起頭看向朱慈烺,朱慈烺則是依舊低垂著眼簾,仿佛獸群之中被獸王注視的弱者一般,不敢與他直視。
有了這個態(tài)度,高起潛方才是直勾勾的看著朱慈烺,似乎是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幾分端倪來:“那么殿下,是準備去哪里呢?”
朱慈烺微微咽了口唾沫緩解口干舌燥:“若要擺脫闖軍,怎么樣,也該,也該南下,何故西行呢?”
高起潛緩緩收回視線,如木塑泥偶一般:“之前已事先告與殿下得知,咱們是取道關(guān)中,南下經(jīng)襄陽入江南……”
“督公何必瞞我!此行非為南下,實則西遷,恐怕真正落腳之處,實為西安是否?”
朱慈烺抬頭看著高起潛,仿佛鼓起了全身的勇氣一般,而高起潛則是微微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朱慈烺,又是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悠悠然道:“殿下多慮了,是否四下里有人與殿下胡言亂語了些什么?”
朱慈烺似乎是有些急了,竟往前坐了坐:“無人胡言亂語,本宮也不是傻子,督公,吳長伯與了你什么好處?”
這下高起潛是真的有些震驚了,竟是有些呆滯的看著朱慈烺,隨后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張了張嘴原本想否認,卻并未開口。
朱慈烺急忙起身對高起潛道:“督公,不管吳三桂對您說了什么,您難道真的相信吳三桂會兌現(xiàn)嗎?無外乎也就是司禮監(jiān)秉筆的位置吧?”
高起潛是真的被朱慈烺給弄得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了,他是實在沒想到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逆來順受老實巴交的朱慈烺怎么會其實什么都清楚。
因此高起潛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陷入震驚的同時,不免的被朱慈烺接連的信息轟的牽著鼻子走。
朱慈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繼續(xù)加大火力:“督公!您三思??!您真的覺得您能坐的上這個司禮監(jiān)秉筆的位置嗎!就算能,您坐得穩(wěn)嗎!”
原本還想嘴硬的高起潛臉色陰晴不定了半晌,方才是放棄了繼續(xù)和朱慈烺彎彎繞繞了,畢竟看這意思,朱慈烺人家也不傻,顯然是心里有數(shù)的。
因此高起潛臉色忽明忽暗半晌,方才是對朱慈烺沉聲道:“殿下究竟想說什么?”
朱慈烺往前挪了挪,上半身微微俯身的看著高起潛道:“是,或許吳三桂的確會信守承諾讓您坐上您想要的位置,但是您想一想,您是內(nèi)侍,自古內(nèi)朝哪有能壓得住外朝的?等到了長安,人家吳三桂手中有兵有人有錢,整個朝廷都是人家吳三桂的天下!連我都是吳三桂的玩物!何況督公!”
高起潛臉色微沉,眼睛不斷的閃爍著光芒,朱慈烺見狀則是立馬趁熱打鐵,居然直接蹲到了高起潛的面前,伸手扶著高起潛的膝蓋。
原本的情況高起潛是絕對裝也要裝一下告罪的,然而現(xiàn)在高起潛被朱慈烺弄得心亂如麻,一時間竟有些失神的看著朱慈烺。
朱慈烺則是越發(fā)情緒激動的低聲對高起潛道:“我就不一樣了!您只要送我回南京,吳三桂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不僅如此,江南那些人我掌握不來,到時候我能信得過誰?除了督公您這位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大忠臣之外,滿朝文武有幾個是我能用之人?”
朱慈烺略帶著哭腔的雙手扶著高起潛:“我……我求你了!我做夢都想當皇帝!我,我太想當皇帝了我!”
高起潛是徹底的被朱慈烺給打亂了,只能是雙手扶著朱慈烺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殿下您……”
朱慈烺抬起頭,伸著手指點在高起潛的胸膛上,就仿佛一下又一下的戳在他的心上:“你只要能讓我當上皇帝,我會比父皇更加的器重你!我重用你!我敬重你!”
朱慈烺雙眼微微泛紅的咬牙低吼著和高起潛對視著:“我會讓你組成新的政黨,讓你成為新的,魏忠賢!不!是……”
“九千歲!”
“轟!!!”
這三個字一出口,高起潛的心中仿佛一塊巨堤崩塌一般,渾身居然止不住的打著擺子!甚至于隱隱約約的高起潛甚至察覺到自己因為去勢的那處,都忍不住滴出來兩滴!
“殿下?。。 ?
高起潛眼中含淚的跪在地上,死死的抓著朱慈烺的下擺,朱慈烺也是急忙的伸手扶著他:“督公,不!內(nèi)相!”
高起潛連忙閉上眼睛擺手,別說了!再說,就真忍不住了!
高起潛稍微的平息了一下激蕩的心情,方才是緩緩睜開雙眼,看向朱慈烺:“殿下略作休憩,臣立馬讓人安排,后日一早!一早咱們便動身,南下!”
“好!”
朱慈烺斬釘截鐵的點頭:“有勞督公了!”
高起潛抹著眼淚起身,對朱慈烺搖搖頭作揖打躬的去了:“為了殿下,為了大明,臣豈有不盡忠之意!”
朱慈烺看著高起潛的背影,臉上的表情漸漸的恢復了平靜,只有鼻尖微微抽動之時,方才是臉上露出了幾分嫌惡的神色,久久,方才憤恨的猛的一拍桌案,發(fā)出一聲巨響!
“大爹,殿下召您前去,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高起潛在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后,端坐到了深夜時分方才是稍微醒過點兒味兒來了。
而一直眼睜睜看著高起潛回來之后就變得呆滯的高夢箕終于忍不住問出口來。
高起潛眼神有些意味難明的緩緩搖頭,隨后長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侄子高夢箕。
朱慈烺是不知道高夢箕的存在的,因為高夢箕是前幾天才剛剛秘密的找到了這里的。
而高夢箕找過來也不是因為他,高夢箕本人甚至都是到了這里才知道自己的大伯手上居然握著太子爺!
高夢箕此來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弘光朝已經(jīng)建立了弘光帝朱由崧四處召集明朝舊臣,高夢箕本人已經(jīng)投了南明當了禮部侍郎了,此行也是奉了朱由崧的命令來請自己的大伯高起潛回南明去擔任京營提督的職位。
高起潛的名頭還是很響亮的,畢竟當初是跟盧象升當過隊友,甚至還大敗過孔有德,彼時明人多認為高起潛是有點兒東西的,當然前提是他們還都不知道高起潛不戰(zhàn)而逃的這些光輝事跡……
因此高夢箕在得知大伯的去向之后立刻向朝廷上報,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榮升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馬士英便十分爽快的讓高夢箕去請高起潛回來擔任京營提督。
不得不說,高起潛狠狠心動了……
畢竟比起吳三桂那虛無縹緲的承諾,這京營提督才是實打?qū)嵉绞值暮锰帯?
尤其是在和朱慈烺聊過之后,本就有些猶豫的高起潛更是直接堅定了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
朱慈烺說的沒錯,自己就算是真的跟吳三桂去了西安也未必有什么好處,甚至很有可能淪為棄子,最好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成為吳三桂的奴仆罷了,只是他用來監(jiān)視朱慈烺的一枚棋子。
反倒是不如投了朝廷,京營提督,總歸是實打?qū)嵉绞值谋鴻?quán)。
但是……
高起潛雙眼閃爍著寒芒,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侄兒高夢箕之后,便是沉聲道:“只是臨行前,總歸是要給新主送上一份大禮,此物已不能存留,與其帶回去給新主添憂,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