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四年,七月的夜晚,燥熱的氣息彌漫在南昌提督衙門的每一個角落。耿仲明在輾轉反側中驚醒,額頭上滿是汗珠。屋內,青銅燭臺上的鮫人淚蠟已燃至根部,微弱的燭光在風中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他緩緩坐起,目光落在枕畔那封沒有署名的信上。信的火漆印著扭曲的虎頭紋,這是崇禎三年東江鎮敢死隊的暗記,看到這個標記,耿仲明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蠟封看起來有些異樣,似乎摻著什么東西。
親兵韓鐵手走上前來,仔細觀察后,用手指蘸了蘸蠟封上的黏稠液體,眉頭一皺,說道:“王爺,這是人血,還混著硫磺。”
耿仲明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帳外更夫恰好報三更,但梆子聲比平日慢了半拍,這細微的變化讓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深吸一口氣,數著自己的心跳,緩緩撕開了封口。
羊皮紙內層,用砒霜溶液寫著一行字:“毛帥遺命,七月十五潮滿時,虎門炮臺”。耿仲明的手微微顫抖,毛帥,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在皮島的那些日子,毛文龍將軍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
“王爺,這信...”韓鐵手欲言又止。
耿仲明看著信,眼神堅定地說道:“不管如何,這或許是毛帥留給我們的最后指示,我們不能錯過。”
斷劍藏帛圖
黎明前的馬廄里,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馬糞味。一個獨臂人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柄繡斷的雁翎劍,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敬畏和忠誠。
“耿帥,我是王興部下,特來向您獻上此劍。”獨臂人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耿仲明走上前去,接過劍,仔細端詳著。這柄劍看起來普通,但劍柄處似乎有些特別。他輕輕擰開劍柄,發現里面藏著一個油布密函,密函浸泡在蛇膽液中。
獨臂人拿起劍鋒,劃開自己的小腿,鮮血滴在油布上,說道:“耿帥請看,字跡顯了。”
血珠滾動處,地圖逐漸浮現出來,標注著廣東沿海十二處清軍薄弱點。最駭人的是圖角落款,竟是二十年前被凌遲的東江鎮參將沈世魁筆跡。
“這...怎么可能?沈參將當年...”耿仲明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獨臂人說道:“耿帥,當年沈參將死得冤,或許他還有未了的心愿,才留下這地圖。”
耿仲明握緊了拳頭,說道:“不管怎樣,這地圖對我們很重要。但沈參將的筆跡為何會出現在這里,此事定有蹊蹺。”
骨哨傳暗訊
“咕—咕咕—咕—”窗外突然傳來鷓鴣的啼叫,這聲音讓耿仲明猛然坐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警覺。這是當年皮島夜襲時的聯絡暗號,第三聲必須帶顫音。
他迅速推開窗欞,月光灑在地上,一個戴斗笠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吹奏人骨磨制的哨子。那調子突然轉為《破陣樂》變奏,耿仲明不自覺地跟著哼出下句,那是毛文龍被誅前夜,教他們這些親兵唱的暗號。
斗笠人聞聲,擲來一個竹筒。耿仲明伸手接住,打開竹筒,里面藏著半枚弘光通寶,斷口處還粘著海鹽。
“王爺,這是何意?”韓鐵手問道。
耿仲明沉思片刻,說道:“這或許是與毛帥舊部的聯絡信物,海鹽可能代表著與海有關的地方。”
這時,斗笠人開口說道:“耿帥,我是奉一位前輩之命前來,有些話只能與您單獨說。”
耿仲明點了點頭,說道:“你進來吧。”
斗笠人走進屋內,摘下斗笠,露出一張滄桑的臉。他說道:“耿帥,如今局勢復雜,我們東江鎮舊部不能再坐以待斃。那位前輩有個計劃,需要您的配合。”
耿仲明看著他,說道:“說說看,什么計劃?”
斗笠人說道:“七月十五潮滿時,在虎門炮臺,我們里應外合,給清軍一個致命打擊。”
耿仲明皺了皺眉頭,說道:“此事重大,我需要考慮一下。而且,你們如何保證計劃的可行性?”
斗笠人說道:“耿帥,我們有詳細的部署,還有那地圖為證。而且,毛帥的遺命也在此,我們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逆筆顯宏圖
軍師周昌將一張空白信紙懸在燭火上三寸,焦痕逐漸組成山川河流的形狀。屋內眾人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這一切。
當熏到左下角時,突然顯出個箭頭指向泉州灣,旁邊畫著三艘葡萄牙戰艦的簡圖。
“是毛帥的‘火鱗圖’!”老親兵激動地痛哭起來,“用烏賊墨混著硫磺寫,遇熱才顯...”話未說完,圖紙突然自燃,灰燼中殘留的線條竟拼出個“鄭”字。
耿仲明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和疑惑,他說道:“這‘鄭’字,難道是指鄭成功?他與此事有何關聯?”
周昌說道:“王爺,鄭成功一直在海上抗清,勢力不容小覷。這火鱗圖或許是毛帥與他有過某種約定。”
耿仲明點了點頭,說道:“不管怎樣,這泉州灣和葡萄牙戰艦的信息對我們很重要。看來,我們需要重新審視這個計劃了。”
這時,信使突然搶過信紙,撕下一角吞下。眾人都驚呆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見他喉結滾動片刻,從齒縫摳出粒蠟丸,說道:“毒在蠟里,信紙用甘草水泡過。”
他解開衣衫,露出胸膛,上面烙著與耿仲明左肩同樣的狼頭疤——天啟四年東江鎮死士的標記。
耿仲明以酒酹地,說道:“沈世魁的兵,從來不怕死。有你們這樣的兄弟,我耿仲明何懼!”
淚銹認親緣
密信附著的鐵片看似尋常,但當耿仲明想起陣亡將士,眼中不禁落下淚來。淚滴落在鐵片上,竟讓鐵銹剝落,露出“鎮江堡”三個刻字。
這是當年他與毛文龍奇襲后金糧倉后,埋在戰場的老卒腰牌。韓鐵手突然跪地,顫抖著說道:“大帥,這鐵片...是屬下兄長隨身之物!”
他指著腰牌邊緣的缺口,聲音哽咽地說道:“這正是當年為我擋箭留下的痕跡。”
耿仲明扶起韓鐵手,說道:“沒想到,這鐵片竟有如此淵源。這或許是上天的安排,讓我們兄弟再次相聚。”
此時,屋內的氣氛變得十分凝重,眾人都被這血濃于水的親情所感動。
“王爺,這鐵片或許是一個重要的線索,它與鎮江堡有關,說不定那里隱藏著什么秘密。”周昌說道。
耿仲明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我們需要派人去鎮江堡查探一番。這一切都太過巧合,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