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的鞋跟重重地碾過青石板,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宮殿走廊里回蕩。
與此同時,后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爬。
抬眼望去,周圍的宮殿建筑高大而威嚴,朱紅色的宮墻在陽光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光澤,而那金黃的琉璃瓦則閃爍著刺眼的光芒,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槐樹的影子像張密不透風的網,嚴嚴實實地罩住那頂青布小轎。
微風拂過,槐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宮廷里不為人知的秘密。
轎簾縫隙里那截戴翠玉扳指的手又急切地勾了勾,這次動作更急,指節泛著青白,像是浸在冷水里的玉石。
那翠玉扳指在陽光下閃爍著幽綠的光,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他想起上個月替趙公公查御廚偷銀案時,這雙手還捏著賬本笑得見牙不見眼,如今倒像藏著把淬毒的針。
“小裴子。“轎里傳來沙啞的喚聲,帶著宮里頭慣有的拖腔,那聲音像是從幽深的古井里傳出來的,讓人聽了心里直發毛,“日頭毒,站著作甚?“
裴硯喉結動了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一下比一下響,那聲音仿佛要沖破胸膛。
懷里的密檔被油布裹著,邊緣硌得肚皮生疼——那是他和沈疏桐在北黨暗樁里翻了半宿才扒出來的,沾著血,也沾著腐鼠的氣味。
那股刺鼻的氣味鉆進他的鼻腔,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此刻他突然明白沈疏桐總說的“線索燙手“是什么滋味,那半張寫著“隱樁總冊在天牢“的朱砂紙,真就像塊燒紅的炭,隔著兩層布還在烙他,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熾熱透過布料傳遞到皮膚上。
他彎下腰,半蹲著湊近轎簾。
霉味混著沉水香撲鼻而來,那股混合的氣味讓人有些作嘔。
趙公公的臉在陰影里忽明忽暗,他身材矮小而消瘦,背微微駝著,整個人蜷縮在轎子里。
眼尾的皺紋堆成核桃殼,偏那雙眼亮得瘆人,像兩盞點在棺材里的長明燈。
“公公上月說,小的的事能瞞就瞞。“裴硯笑著,指尖無意識摩挲腰間的大理寺令牌——這是他能亮的最硬的底牌,“今日小的有樁事,得求公公瞞一瞞。“
趙公公的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翠玉扳指撞出清脆的響:“上月御膳房丟了二十兩銀子,你查三日就揪出那偷油的小太監;前日西六宮鬧耗子,你又教灑雄黃酒。
小裴子的本事,咱家信。“他忽然傾身,渾濁的眼珠幾乎貼到裴硯臉上,那股腐臭的氣息噴在裴硯臉上,讓他差點沒忍住往后退,“可你今日這身衣裳——“枯瘦的指甲挑起裴硯肩頭的粗布,“沾著護城河的泥,鞋底還粘著北城門的碎磚。“
裴硯的后背沁出冷汗,那冷汗順著脊背緩緩流下,讓他感覺后背涼颼颼的。
他早該想到,皇宮角門的守衛、抬轎的小太監、蹲在墻根打盹的老卒,哪個不是趙公公的耳目?
前日替趙公公查案時,他故意在御膳房多留了半柱香,聽那老太監絮叨“北黨那群狼崽子,連皇上的膳食銀子都敢啃“,原是為今日埋的線,此刻倒成了照妖鏡。
“公公耳聰目明,小的不敢瞞。“他從懷里摸出油布包,只掀開一角,讓朱砂字漏出半寸,那鮮紅的朱砂字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小的在北黨暗樁里翻到這個。
隱樁...您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么吧?“
轎里的呼吸聲突然重了,那沉重的呼吸聲仿佛帶著一股壓力,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
趙公公的手猛地攥住油布,指節發白,可那雙眼卻縮成兩條縫,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貓:“你從哪聽來的?“
“懸鏡司舊部的血書。“裴硯說謊時舌尖發苦——那半張紙其實沾著北黨死士的血,但他知道趙公公最怕什么。
懸鏡司是皇上登基那年廢的,滿朝文武都知道,當年懸鏡司查隱樁,查到一半就被安了通敵的罪名,滿門抄斬。
趙公公跟了皇上四十年,懸鏡司滅門那晚,他是捧了毒酒進去的人。
果然,趙公公的喉結滾動兩下,松開手時油布上留了五道指痕:“你想怎樣?“
裴硯心里有些矛盾和掙扎,他想起父親咽氣前的模樣,嘴角沾著黑血,卻還攥著他的手說:“硯兒,懸鏡司的案子,得查。“那時候他才十歲,聽著棺材匠釘棺蓋的聲音,第一次聽見魂魄說話——父親的魂飄在梁上,重復著“隱樁...隱樁...“,疼得他抱著頭撞墻。
他知道追查隱樁之事困難重重,可能會危及自己的性命,但父親的遺愿又讓他無法退縮。
于是,他咬了咬牙,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像蚊子叫,“公公若肯指條明路,小的查到什么,都先給您過目。“
轎外傳來打更聲,梆子敲了七下——已過巳時三刻。
那清脆的梆子聲在空曠的宮殿里回蕩,仿佛在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趙公公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顫,可那笑里沒半分溫度:“小裴子,你當這是御膳房查偷銀?
隱樁是皇上的刀,砍過懸鏡司,砍過南閥,也砍過北黨。“他的手指戳了戳裴硯心口,“你這小身板,扛得住這把刀?“
裴硯沒躲,他堅定地盯著趙公公的眼睛,眼神里透露出一股決絕:“扛不住也得扛。“他想起父親的遺愿,心中的信念更加堅定,“公公當年替皇上捧毒酒,不也扛了?“
空氣突然凝固,周圍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趙公公的臉漲得通紅,像被人掐住脖子的老鵝。
裴硯以為他要發作,卻見那老頭突然拍著大腿笑起來:“好!
好個小裴子!“他從袖里摸出塊半舊的檀香木牌,牌面刻著“御膳“二字,那檀香木牌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新,“今晚子時,御膳房后巷第三口缸。
你若敢來,咱家便跟你說道說道。“
檀香木牌燙得裴硯掌心發疼,那股熾熱仿佛一直傳到他的心里。
他剛要謝,趙公公卻猛地扯回轎簾:“記住了——“渾濁的眼珠最后閃了閃,“來的時候,把你身上那股子護城河的泥味洗干凈。“
青布小轎晃了晃,抬轎的小太監悶聲喊“起轎“,四個轎夫抬起就走,槐樹葉撲簌簌落了裴硯一頭。
那飄落的槐樹葉打在他的頭上、肩上,仿佛是宮廷給他的一個無形的印記。
他望著轎尾消失在宮墻轉角,這才發現后背的粗布全貼在身上,涼颼颼的像浸了水。
日頭移到頭頂時,陽光火辣辣地照在大地上,地面被曬得滾燙。
裴硯蹲在護城河下游的蘆葦叢里。
那蘆葦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為他加油鼓勁。
他脫了粗布短打,用河水搓洗脖子——趙公公那話里的警告再明白不過:他身上的痕跡,連泥味都能被人揪出來。
水面映出他的臉,眼尾紅得像要滴血,是剛才跟北黨死士拼刀時濺的血,還是聽魂時的舊疾?
他摸了摸太陽穴,那里正一跳一跳地疼,像有根針在扎,那疼痛仿佛要將他的腦袋炸開。
子時的御膳房后巷飄著剩菜餿味,那股刺鼻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讓人感覺格外壓抑。
月光灑在地上,給這條狹窄的小巷鋪上了一層銀霜。
裴硯貼著墻根走,鞋底沾了層黏糊糊的油,不知道是雞湯還是血。
那黏膩的感覺讓他每走一步都有些費力。
第三口缸倒扣著,缸底壓著塊碎瓷片,泛著幽藍的光——是趙公公的暗號。
那幽藍的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神秘。
他剛要掀缸,背后傳來衣料摩擦聲,像蛇在草里爬。
那細微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讓他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來了?“趙公公的聲音從缸后傳來。
老頭沒坐轎子,穿身灰布短打,跟宮外的老卒沒兩樣,可那雙手還戴著翠玉扳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跟咱家來。“
他帶著裴硯繞了三道彎,最后鉆進間堆柴火的破屋。
屋里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木頭味和淡淡的煤油味。
屋里點著盞煤油燈,燈芯結著黑花,把四壁照得影影綽綽。
那昏黃的燈光在微風中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趙公公從柴堆里掏出個鐵盒,盒蓋銹得厲害,一打開就掉渣:“隱樁是皇上登基那年設的,明里是監察百官,暗里...嘿嘿。“他拈出張泛黃的紙,那紙張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脆弱,仿佛輕輕一觸就會破碎,“北黨那老匹夫,前年往江南運私鹽,用的是隱樁的船;去年賣官鬻爵,賬本鎖在隱樁的庫里。“
裴硯的手指攥得發白,他想起父親留下的筆記里夾著的半張懸鏡司密信,上面寫著“隱樁通敵“,原來不是通外敵,是通內鬼。
“總冊在天牢最底層。“趙公公突然壓低聲音,那低沉的聲音仿佛帶著一股神秘的力量,“可天牢歸北黨管,牢頭是那老匹夫的外甥。
你若要查...“他的目光掃過裴硯腰間的大理寺令牌,“得用這牌子當梯子。“
煤油燈“啪“地爆了燈花,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屋里格外響亮。
裴硯抬頭時,正看見趙公公盯著他的太陽穴——那里的血管又開始跳,疼得他眼眶發酸。
他突然明白,趙公公為什么肯見他。
聽魂的本事在民間被說成不祥,可在這深宮里,能聽見死者說話的人,比任何密探都有用。
“公公的意思是...“
“咱家的意思是——“趙公公猛地合上鐵盒,那清脆的合盒聲仿佛是一個決定的宣告,“你查你的懸鏡司,咱家要北黨的罪證。“他站起身,灰布短打沾了柴屑,“但你記住,從今晚起,你走的每一步,都有人盯著。“
破屋的門“吱呀“一聲被風推開,那刺耳的聲音在夜里顯得格外驚悚。
裴硯聽見遠處傳來梆子聲,敲了九下——子時三刻。
那梆子聲仿佛是時間的催促,讓他的心情更加急切。
他剛要問“誰盯著“,趙公公已擠出門去,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句話飄回來:“明日巳時前,離開皇宮。“
裴硯在破屋里站了很久。
他摸出父親留下的玉佩,溫涼的玉質貼著掌心,像父親在說“小心“。
窗外傳來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燭——“那聲音突然變了調,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猛地掀開門簾。
月光下,兩個穿玄色短打的人正往巷口跑,其中一個回頭時,臉上有道刀疤——是今早追他和沈疏桐的北黨死士。
裴硯的太陽穴疼得要裂開。
他想起趙公公的警告,想起沈疏桐說過“北黨要滅口“,想起懷里還揣著的半張朱砂紙。
他摸了摸腰間的大理寺令牌,那是他和沈疏桐約好的會合信物——她該在大理寺后堂等他,陳少卿的茶盞該續第三遍水了。
他拔腿往宮門外跑。
風灌進領口,吹得懷里的油布嘩嘩響。
他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像催命的鼓點。
可他不能停,他得去大理寺,得找到沈疏桐,得告訴她:隱樁的秘密,才剛掀開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