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著逃逸者留下的痕跡疾行，風聲掠過耳畔。云夢天梳理著剛得到的信息，復述道：“所以……你們隸屬‘天目衛(wèi)’飛熊小隊，你是隊長，這位是副隊梁平海。嗯……梁平……”
云上琳瑯敏銳地捕捉到他尾音那微妙的重復：“你似乎……對‘平海’這姓氏有些熟悉？”
云夢天抬眸迎上她探究的目光，輕輕搖頭：“月前，也有一隊‘天目衛(wèi)’烈馬部造訪唐門。領隊之人，名叫梁平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梁平海緊繃的側臉，“那份神韻，與貴副隊頗有幾分相似。”
云上琳瑯唇角彎起一絲了然的笑意：“此事我知曉。昭陽公主親率烈馬部，據(jù)線報追查‘勾魂鎖’蹤跡至唐門附近。你所見的梁平路，”她目光示意梁平海，“正是平海的親兄長。”隨即，她自然地俯身湊近云夢天耳畔，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善意的提醒：“不過，平路的事……還是莫要再提了。他對此，向來有些心結。”她溫熱的氣息拂過云夢天耳朵。
云夢天會意，感激地點點頭。云上琳瑯直起身，安撫般拍了拍他的肩。
這一切，盡數(shù)落入右側梁平海眼中。兄長的名諱被提及，隊長與這陌生小子耳鬢廝磨般的低語，還有那狀似親昵的拍肩——種種畫面如同尖刺，扎得他眼底血絲隱現(xiàn)，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一股無名邪火猛地竄起！他腳尖勾起一塊棱角尖銳的石子，指間暗勁一吐，石子破空疾射，直瞄云夢天膝彎！
“啪！”
石子未及觸身，已被一只更快的手凌空截住。云上琳瑯五指收攏，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她緩緩轉身，眸光如淬寒冰，直刺梁平海：“平海，”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字字砸落，“你我皆非庸手，這等下作伎倆，休要再使！”說罷，她手腕一翻，那石子便被擲入道旁草叢，蹤跡全無。
梁平海臉上飛快掠過一絲被戳穿的狼狽，隨即化作委屈的激憤：“屬下不過想讓他知難而退！隊長！此番行動兇險，帶一個無關累贅，只會拖累我們！”他胸膛起伏，語氣急切。
云夢天靜靜注視著這場因他而起的暗涌，目光在梁平海臉上停留片刻，轉向云上琳瑯，語氣平和卻堅定：“隊長，可否容我與副隊……稍談片刻？我們隨后便至。”
云上琳瑯目光在兩人之間掃巡片刻，唇角微抿，不發(fā)一言，轉身便循著蹤跡疾行而去。
原地，只剩下云夢天與梁平海。空氣仿佛凝固，兩人先是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云夢天率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帶著壓抑的焦灼：“我的包袱還在那逃走的雜碎手里！等他逃回老巢，里頭的東西還能不能找回來，天知道！”
梁平海聞言，一股邪火直沖頂門，猛地逼近一步，幾乎是吼出來：“那你就該滾回茶館老實等著！”
“三萬合璧券！”云夢天寸步不讓，迎著他噴火的目光，“全在那包袱里！那是我?guī)熜滞懈兜乃幉膿Q來的命根子，是唐門上下這一周的口糧錢！”
“那又怎樣？！”梁平海嗤笑一聲，語氣滿是鄙夷和驅趕，“給我立刻滾回茶館去！琳瑯身邊，不是你這種貨色配待的地方！”
“我要親手拿回我的包袱！分文不能少！”云夢天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頭，“這就是我唯一的目的！少自作多情了，誰稀罕管你心里裝著誰！”他說完，抬腳就要去追云上琳瑯。
梁平海眼中戾氣一閃，出手如電，再次狠狠攥住云夢天的胳膊將他拽回：“我喜歡云上琳瑯！你既然知道，是存心的？非要攪了我和她的獨處！”他咬牙切齒，聲音從齒縫里擠出。
云夢天被他拽得一個差點摔倒，立馬穩(wěn)住身形，看著對方因嫉妒而扭曲的臉，竟忍不住嗤笑出聲，笑聲里滿是諷刺：“哈！我剛才說得還不夠明白？還是你耳朵塞了驢毛？”眼神銳利如刀，“再說，你們朝夕相處，獨處的機會怕是不止一兩天了吧？可瞧眼下這光景……”他刻意停頓，目光掃過梁平海瞬間僵硬的臉色，“除了公事公辦叫你一聲‘平海’，隊長對你，可還有半分多余的情意？瞎子都看得出來！”
兩人目光再次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濺。云夢天語氣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省省吧，別白費力氣耽誤正事！你只管配合你家隊長剿滅那幫渣滓，而我，只要第一時間拿回我的包袱和里面的東西——各取所需，就這么簡單！”話音未落，他已猛地掙開梁平海的手，轉身大步流星去追前方那道身影。
走出幾步，云夢天卻又倏然停步，側過半張臉，余光冷冷瞥向身后如石雕般僵立的梁平海，拋下一句誅心之言：“我猜……你那幫飛熊的隊員，對你這一意孤行的德性，怕也早就受夠了吧？”
半個時辰的追蹤，三人最終停在了一座深宅大院之外。朱門高墻，此地便是那群普羅族人的老巢。
據(jù)云上琳瑯所掌握的情報，盤踞其中的幫會名為“小羅會”，為首的是兩名普羅族兄弟。其根基穩(wěn)扎在神明大洲，本月由弟弟攜部分人馬潛入紅玉大洲，美其名曰“開拓新業(yè)”。此刻庭院內(nèi)，約莫二十余兇徒正盤踞其中。
云上琳瑯低聲速述狀況與部署。此次任務，只需活捉那弟弟，其余人等——格殺勿論！她命梁平海自后院悄然潛入發(fā)動突襲，自己則要堂堂正正走正門。至于云夢天，職責明確——原地待命。
交代完畢，她徑直走向緊閉的黑漆大門。一邊走，一邊抬手解開了綁縛在背后巨大物體上的層層白布。
白布如蛻皮般片片落下，露出了內(nèi)里的猙獰——通體漆黑，寒光內(nèi)斂，赫然是一柄幾乎與她等高的巨形開山戰(zhàn)斧！斧身厚重，斧刃寬闊如門板，透著噬人的兇氣。饒是早知她身量高大，氣力驚人，此刻目睹她單手便將這千斤重兵穩(wěn)穩(wěn)提起，云夢天仍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忖：這力量，怕不是能把山劈開！
正當云夢天難以想象她如何揮舞這等兇兵時，異變陡生！
只見云上琳瑯手臂肌肉青筋暴起，單手執(zhí)斧，就那般極其自然、卻又蘊含開山裂石之威地，順勢一掄！
嗚——嘭！！！
沉重的破風聲瞬間被震耳欲聾的爆裂巨響淹沒！那兩扇包銅釘釘、厚逾數(shù)寸的黑漆大門，在巨斧面前竟如同朽木枯柴、豆腐瓦礫一般！巨大的斧刃摧枯拉朽，門板連同門框被硬生生劈砍、撕裂、砸碎成漫天暴射的木塊與齏粉！煙塵裹挾著碎片沖天而起！
驚天動地的巨響瞬間打破了庭院的寧靜！
門內(nèi)正在活動的小羅會眾猝不及防，被震得東倒西歪。煙塵稍落，驚恐的目光穿過碎木屑，正迎上門外那道扛著巨斧的巍然身影！而混在人群中的那個狼狽身影，正是方才搶了云夢天行囊、一路逃竄至此的普羅族人。他看清來人，頓時目眥欲裂，嘶聲狂吼：“就是這臭娘們！還有一個銀毛鬼！殺了咱們兩個兄弟！！”
他的狂吼卻成了催命符！
就在他話音未落、群兇驚怒尚未及反應的剎那間——
“哼！”
云上琳瑯冷哼一聲，腳下磚石應聲碎裂！那扛著至少千斤重兵的高大身軀，竟瞬間爆發(fā)出非人的彈跳力！整個人如同投石機拋出的巨石，裹挾著萬鈞之勢，轟然拔地而起七八米之高！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在下方所有兇徒駭然到極致的瞳孔中，映出的是：高高躍起的戰(zhàn)神般的身影，以及她手中那把吞噬了陽光的巨斧正劃出一個致命的、覆蓋了半個庭院的巨大死亡弧線——當頭砸落！
轟！！！！！！！！！！！！！
山崩地裂般的巨響撼動了整個街區(qū)！
以落點為圓心，一股肉眼可見的沖擊波呈環(huán)狀狂暴炸開！堅硬的青石地磚寸寸龜裂、粉碎、化為粉末！靠近砸落點的數(shù)名兇徒，連慘叫都未能發(fā)出一聲，便在恐怖的力量和沖擊波下骨肉成泥，化作地上的一片猩紅泥濘！稍遠些的，如同被狂風吹起的破麻袋，筋斷骨折地拋飛出去，狠狠砸在墻壁、梁柱之上！整個布置精雅的庭院瞬間化作一片斷壁殘垣，近八成的建筑在眨眼間土崩瓦解！碎石、瓦礫、斷木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煙塵騰起數(shù)十米高，遮蔽了半個天空！
待煙塵稍稍平復，云上琳瑯的身影聳立在深達數(shù)尺的巨坑中央。她單手持斧拄地，巨斧表面滴血未沾，唯有冰冷的金屬光澤在塵埃中閃爍。她冷漠地掃視了一眼周圍的人間地獄，輕輕吐出一口氣：“嘖，還是收著七分力道了，不然……左鄰右舍怕是要跟著遭殃。”
話音未落，一道銀發(fā)身影已拖著一個人，從僅存的一堵斷墻后鬼魅般轉出，正是梁平海。他像丟垃圾一樣，將手中渾身浴血、奄奄一息、四肢呈現(xiàn)出詭異扭曲的人體“噗通”一聲扔在巨坑邊緣的廢墟上。那人正是小羅會的弟弟。
云上琳瑯從懷中取出一卷畫像，面無表情地上前一步，俯身一把揪住對方的頭發(fā)，將他糊滿血污的臉粗暴地抬起，對著畫像仔細審視一番。隨后，她抬眸看向梁平海，微微頷首：“沒錯，是他。”聲音平靜得如同確認一件貨物。
確認了目標，云上琳瑯抬眼看向梁平海：“包袱呢？有找到云夢天的東西么？”
“嗯，”梁平海點點頭，指向庭院深處，“在那個頭目房里瞄見了包袱的樣式，像是他的。我叫他進來自己拿吧。”他轉身欲喊云夢天。
電光石火間——
梁平海眼角余光猛地瞥見側后方斷墻的陰影里，一道身影正如同毒蛇般，緊貼地面，悄無聲息地疾速逼近云上琳瑯的后心！那人手中握著一截斷裂的、鋒銳如矛的尖刺！
來不及出聲警告！
梁平海渾身血液幾乎凍住，想也不想，腳下磚石炸裂！整個人化作一道離弦之箭，竭力撲向那偷襲者！
然而，距離稍遠！眼看那根尖刺就要刺中全無防備的云上琳瑯！
嗤！
一道灰影如鬼魅般斜刺里滑鏟而至！速度驚人，正是云夢天！他精準無比地一鏟掃在那偷襲者腳踝！
“啊！”偷襲者下盤瞬間失衡，向前踉蹌?chuàng)涞梗?
寒芒乍現(xiàn)！
趁著對方身形失控的剎那，云夢天腰間一抹，唐門特有的輕薄短刀已然出鞘！如靈蛇吐信，精準而冷酷地貫穿了偷襲者的咽喉！那人連最后的驚呼都未能發(fā)出，便已斃命，手中的尖刺“哐當”墜地。
梁平海撲至近前，看著倒地氣絕的偷襲者和收刀而立的云夢天，這才感覺心臟怦怦狂跳，仿佛要撞出胸膛，后頸早已被冷汗浸透。剛才那一瞬，他幾乎以為……
“……對不住！”梁平海聲音帶著點干澀，劫后余生的心悸讓他語速極快，“是我大意了！本以為剩下的都是土雞瓦狗……琳瑯！剛才你……”他不敢想象那一下若被刺實了會如何。
云上琳瑯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和那截尖刺，臉上并無后怕，反而帶著一絲沙啞失笑的無奈。她聳了聳肩，語氣甚至有點漫不經(jīng)心：“無妨，不必掛懷。我也沒想到還有這等活口。不過么……”她瞥了眼云夢天，又轉向梁平海，“憑他們這點三腳貓功夫，縱使刺中，內(nèi)功護體也足夠反震得他們五臟俱裂。想傷我？還差得遠。”
說話間，云夢天已收好短刀，目光銳利地掃過庭院，隨即徑直朝著梁平海之前指認的屋舍方向走去——那里有他必須取回的東西。
“云夢天，”云上琳瑯開口叫住他，目光復雜地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方才……謝了。”
云夢天腳步微頓，并未回頭，只平靜地點了點頭：“你們也很……利落。我不過在外面站了一杯茶的工夫，這里就幾乎被你們推平了。”言語間透著一絲對那恐怖破壞力的咋舌。
約莫十分鐘后，云夢天肩上搭著他失而復得的包袱走了出來，看著分量無差。另一邊，云上琳瑯和梁平海也已將活捉的目標捆縛妥當，并簡單清理了現(xiàn)場殘留的、可能暴露天目衛(wèi)手法的痕跡。
臨行前，云夢天看著滿目瘡痍的庭院舊址，忍不住問出了盤旋心底的疑問：“戰(zhàn)力如此卓絕……為何不直接端了這老巢，反倒要等那三人在外鬧市作亂？”
云上琳瑯一邊檢查著繩結，一邊解釋道：“初時是為了引蛇出洞。這小羅會行蹤詭秘，若貿(mào)然強攻此處，其重要頭目或會潛逃隱匿。等解決了那三個在明處惹事的蠢貨，確認了行蹤，便可直搗黃龍，確保……”她抬眸看了看被捆得像粽子一樣的目標弟弟，“主要目標無處遁形。”
云夢天若有所思：“這些幫會之徒，我在茶館也曾聽客人言及其中不乏高手，可有……登上江湖那勞什子戰(zhàn)力天梯榜的？他們算是何品級？”
云上琳瑯聞言，難得地微微挑眉，臉上浮現(xiàn)一絲略帶傲然的笑意，仿佛在聽什么稀罕事：“呵，你們那套江湖排名的‘天梯’么？不太清楚。不過嘛……”她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那片廢墟，“按天目衛(wèi)對潛在威脅的評定標準來看，這些貨色，不過是些白色級別的雜魚罷了。
雙方就此別過。云夢天背負行囊，匆匆返回馬陸城的茶館。一見心焦等待的杰哥與冰姐，他忙報了聲平安，更將從幾個倒霉的小羅會嘍啰身上順手“摸”來的散碎銀錢一股腦兒塞了過去。
“這些……權作賠償那張被普羅蠻子砸碎的茶桌了。”
另一邊，云上琳瑯與梁平海押著囚籠，前往就近的衙門。借得一架運送犯人的馬車后，囚犯被關進鐵籠，兩人則坐在車轅之上，在漸漸西沉的夕陽余暉中，緩緩而行。
橘紅色的霞光染透了梁平海的側臉，也映得他臉頰愈發(fā)滾燙。沉默隨著車輪碾過石板路的“吱呀”聲蔓延了許久，他終于鼓足了莫大的勇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某種豁出去的決絕，打破了沉寂：
“琳瑯……我、我希望能……有更多……就我們兩人……獨處的機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帶著灼熱的期待和深藏的恐懼。
云上琳瑯正看著遠處被染紅的云層，聞言側過頭來，夕陽勾勒出她英氣的輪廓。她目光平靜，思索片刻，給出了一個完全出乎梁平海意料的回應：“嗯？平海啊，”她的語氣很自然，甚至帶著點對下屬能力的認可，“我覺得你現(xiàn)在的實力，已經(jīng)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呀。任務也好，指導新人也好，都做得很好。我很放心你，不必非得我?guī)е！边@回答，顯然是將他的心意完全理解成了對隊長帶領的依賴。
梁平海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巨石砸入深淵。他慌忙辯解，聲音急促而慌亂：“不……琳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他想剖白心跡，想將自己積攢的情愫傾瀉而出，可巨大的失落感和被誤解的委屈像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那些滾燙的言語在胸腔里翻涌沖撞，卻偏偏卡在喉頭，半個字也吐不出來，憋得他幾乎窒息，臉色在霞光下瞬間褪了血色。
他就那樣痛苦而僵硬地望著她，眼神里充滿了掙扎與哀求。
云上琳瑯微微皺眉，似乎終于察覺到了他情緒的異常激烈。她停下了對遠方景色的觀望，將清亮的目光完全投注在他臉上，帶著些許探究的意味，仿佛在無聲地催促：你想說什么？
這目光給了梁平海最后一擊。那哽在喉嚨深處、幾乎要將他撕裂的話，終于帶著濃重的情感爆發(fā)出來，聲音壓抑而低啞：
“從你調(diào)入飛熊第一天起，我的視線……就再也無法從你身上移開了……”他閉上眼，仿佛在回憶著每一個讓他心動的瞬間，“無論是日常指揮時的從容干練，還是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的英姿……甚至每一次任務成功時，你眼中閃爍的驕傲光芒……都深深吸引著我……琳瑯，我……我是……”
“平海。”云上琳瑯平靜地打斷了他，聲音清晰無比，那雙直視著他的眼眸，清澈、冷靜，毫無波瀾。
“你——”
她頓了頓，沒有猶豫，如同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轟！！！
這寥寥數(shù)字，字字如炸雷！狠狠劈在梁平海的心坎上！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間席卷四肢百骸，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冰手攥緊，幾乎停止了跳動！若非他常年習武，體魄遠超常人，此刻只怕已栽下馬車！
巨大的沖擊讓梁平海腦中一片空白，隨即涌上的是無邊無際的、混雜著毀滅感的恨意——不是對云上琳瑯，而是那盤踞在他生命陰影里的……哥哥！
“果然……果然……”他猛地睜開眼，眼眶赤紅，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自嘲和扭曲的憤怒，“是因為梁平路嗎？我知道！每次他一出現(xiàn)，你們就能聊得眉飛色舞！從小……從小到大！我永遠都是他梁平路的影子！讀書習武，待人接物……只要我一出現(xiàn)！聽到的，看到的，永遠都是關于他如何如何！就連……就連我曾經(jīng)喜歡過的一個女孩子……她也只是……只是為了接近他，才故意靠近我！！”
他語無倫次，像一頭被困在陷阱里的絕望野獸，將內(nèi)心最深沉的痛苦和怨恨傾瀉而出：“我哥……我哥他！為什么！為什么他陰魂不散！我有時……有時真的想……真想一刀宰了他！讓他滾出我的腦子！永遠消失！！！”這句話極盡偏激，充滿了長年累月積壓的怨毒。
令人意外的是，對于這番極端得近乎殺意的告白，云上琳瑯臉上并未顯出絲毫的震驚或嫌惡，甚至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她沒有指責他的瘋話，反而順著他的話，用一種甚至帶著點輕松調(diào)侃的語氣接了下去：
“哦，你說你哥啊？他那個人……確實有點問題。”她撇撇嘴，像是提起一個麻煩的老熟人，“每次跟我說話，都是我被動聽。大概是覺得我這個將軍的女兒挺‘配’得上聽他吹牛？老跟我喋喋不休地顯擺他那點功績，硬要把他當成我的什么‘宿敵’……”她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嗤笑，“雖然不至于想殺了他那么夸張，但老實說……有時候還真想找個機會，狠狠揍他一頓，最好能讓他在床上躺幾個月才解氣。”
這番話，反而像一股清泉，意外地稍稍沖淡了梁平海那幾乎要將自己焚燒殆盡的恨火和絕望。他怔怔地抬起頭，抓住了一個關鍵信息：“這么說……你……你并沒有喜歡的人？”眼中又重新燃起一絲微弱至極。
“喜歡的人？”云上琳瑯望向天邊最后一抹殘霞，英氣的側臉在光影中顯得有些朦朧，她輕輕搖了搖頭，目光透出一種純粹的、未經(jīng)情感困擾的坦蕩，“從小到大……還沒遇上哪個家伙能讓我挪不開眼、心跳加速的。嗯……倒是也幻想過，那個能讓我心甘情愿拋下所有驕傲，就想每天看著、想著的人……到底什么模樣？可惜……”她再次搖頭，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連自己都說不清的落寞笑意，“還不知道他在哪兒呢。”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神情復雜的梁平海，語氣難得溫和了幾分，帶著一種近乎開導的意味：“平海，你也該試著……放下你那個哥哥。老惦記著他，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如果總活在他的影子下，”她頓了頓，話語清晰無比，也帶著一種斬斷猶豫的決斷，“那你永遠都只能做他的……下位替代品。不值得。”
霞光徹底消失在天際，暮色四合。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