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遠，真的不去？”

“咳咳咳――”

陸遠臉色蒼白，拿著染血的手絹苦笑一聲：“你看我這樣子，還能去嗎？”

“唉~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岳嵩搖搖頭，長嘆一聲，身前的美酒動也沒動，背著大劍徑直下樓出了客棧。

“三師父？”

在一旁端酒的小廝突然開口，聲音清脆悅耳，竟是一位姑娘！

“很奇怪？”

“嗯！若此事按岳前輩所說，以三師父的脾氣不該如此才對。”

“是啊，若此事確實是按他所說的那樣，為師也不會與他聊到現在。”

“三師父是說……”

“阿九，俠，不是那么好當的。”

“可是，三師父，你不是說岳前輩與你相交莫逆嗎？那他為何還要……”

“阿九，你要記住：人，總會變的。”

“哦。”

看著阿九皺著眉毛，似懂非懂地點著頭，陸遠沒忍住笑出聲來，拍拍她的小腦袋，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三師父，不許喝酒！”

“好好好，聽九兒的。”

俠？非俠？嘿！

十二年前，山神廟中――

“喂，廚子，還撐得住嗎？”

“切，要你管！”

“你先歇會吧，刀都拿不穩了。”

“嘿，少來，死酒鬼，先顧好你自己再說！”

鏘！

“啞巴，死面癱，你干嘛？別犯傻！”

嗡――

任辛拔劍出鞘，利劍寒芒閃動，他一淺一深邁著步子走向磅礴大雨中。

任辛不是啞巴，他只是不想說話，師父說過：人的一生已經很短暫了，再把時間浪費在想怎樣說話上，哪還有留給自己練功的時間？

雖然，師父不是好人，但他這句話任辛還是很贊同的，十多年下來，任辛很少考慮其他事，直到遇到他們：經常怪言怪語的窮書生、從來沒醒過的女酒鬼、刀子嘴豆腐心的瘦廚子。

哦，自己的師父是個魔頭的事還是書生揭露的呢！而且，師父似乎還有什么計劃？可惜，他死了，那個計劃也隨之而去了，是自己親自動的手。

也多虧了他們，自己才能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什么是好，什么是壞，什么是對，什么是錯……

不然，懵懵懂懂的自己也只是師父手里的一把利劍，沒有感情的劍。

“書生，你說過，做錯了事就要彌補，就算補不了也要補，補不補得了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現在我們做錯了事，雖然把命搭進去也補不上，但總要給莫家留一點種子，帶著孩子快走，我殿后。”

“哈哈哈哈！面癱……面癱說話了！還說了這么多話！”

廚子哈哈大笑，那發自肺腑的笑聲，似乎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可……嗝~可惜，不是時候，而且，還是個傻子，嘿嘿。”

酒鬼醉眼朦朧，翹起蘭花指嘴角含笑，全然是一個醉美人，但卻被一個酒嗝毀了整幅畫面。

書生也樂呵呵地笑著，他指著任辛連連搖頭：“說你傻還真傻了？為了不把丑事傳出去，咱們只能被滅口，他們順便還能栽贓嫁禍，一箭雙雕啊！更何況，你擋得了一時，擋得了一世？”

任辛默然不語，唯有顫抖的手暴露了他內心的慌張：他不怕死，沒有書生三人，自己與死無異，但他怕死的沒有價值。

誠然，論功夫，任辛幾人中最好的，但論腦子，在幾人面前，他只不過是個三歲小孩而已，就算是整天半醉半醒的酒鬼也不簡單。

至少，在遇到書生之前，打她主意的人很多，但，都死了。

“悶葫蘆，過來。”

“書生？”

“把刀丟出去。”

“哦。”

“酒鬼，該醒醒了。”

“干~嘛？”

“咱們都廢的差不多了，等會他們搶的差不多了，就摁死他們！”

“哦。”

“這群王八蛋，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

解開身后的布包，一把奇異的刀出現在幾人面前。

魔刀，窮奇，乃天下第一刀，神武山莊采千年寒玄鐵，斬萬千禽獸，以死氣蘊其百年，又以人血為池，神火煅燒，天雷刻痕，地脈溫養，前前后后兩百余年方成。

刀成之日，血光沖天，似有人獸之影環其左右，觀之，便欲投身其中。

神武山莊莊主莫名自覺此刀甚惡，遂尋一風水寶地將其葬下，欲以地脈之力磨其戾氣。

又百余年，寶刀終成，但不知何人走漏風聲，天下共知！拜山之人絡繹不絕，然拜山是假，奪寶為真。

恰任辛四人初出茅廬，聽聞熱鬧便深夜潛入欲觀，不成想路線錯誤，撞到山莊鍛兵之所，見莊內血池遂大驚失色。

平日幾人自詡俠義之輩，激憤之下，尋到山莊現任莊主莫法要其給個說法。

莫法何人？神武山莊莊主！正值意氣風發之時，怎會在意幾個初出江湖的后輩？

幾人一氣之下便動了手，這里的動靜很快就驚動整個神武山莊，不多時，任辛四人便被眾人圍殺。

但是，雖然他們幾人只是剛出江湖的小輩，但功夫卻是江湖上一頂一的好手，這神武山莊百余人竟拿他們四人沒辦法，甚至還死傷慘重。

“停！”

“我神武山莊自問未曾招惹過爾等！”

“你們到底想怎樣！”

“神武山莊？殺人鑄兵，天理不容！”

“殺人鑄兵？血口噴人！我神武山莊何時用過此等邪法？”

“還敢狡辯，莊后血池為證！”

“血池？”

“那是我神武山莊歷代先祖的血！”

“每月取自身一碗血！”

“未曾殺過一人，害過一命！”

幾人面面相覷，那血池血氣沖天，定沾染不知多少人的鮮血，誰能想到，那是莫家自己的血？

“殺――！”

“神武山莊，武林敗類，殺人鑄刀，天理不容！”

“兄弟們，沖啊！”

被算計了！

“莫莊主，我們不知……”

“呵，幾個菜鳥！”

“沒想到我神武山莊立于武林千余載，竟毀在幾個初出茅廬的小輩手上！”

“可惜父親走的不是時候啊！”

“莫莊主，事情由我們而起，自然該由我們結束，你們先離開山莊，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來，起碼還有命在。”

“哼！”

“人在莊在！莊亡人亡！”

“莫家，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莫法神情肅穆，他絕不肯接受幾個小輩為他神武山莊殿后，即便他們剛剛還是自己的仇人，但身為人精的他怎看不出這幾個小家伙不過被人利用罷了！

“莊主既然不愿，那我等便隨莫莊主一起抵御便是。”

“等一下！”

莫法頓了片刻，轉身回屋抱出一個包裹和一個孩子交給幾人：“神武山莊自知沒有能力保管此刀，本欲選有德有能者保管，但沒想到，他們竟使如此下作手段，那我就不能隨了他們的愿！”

“神武山莊雖然沒落了，但這些人老夫還沒放在眼里！”

“雖然你們太傻，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

“你們帶上小女與此刀盡快離去，給莫家留下一個種子便好，拜托了。”

任辛抓住窮奇，眸子中閃爍著憤怒與殺意，他不甘，為什么會這樣？自己要是再聰明些，或許就不會上當了？

窮奇，是魔刀，雖然它沒有傳說中的那樣神異，但被稱為魔刀也是有它的道理的。

在握住窮奇的那一刻，任辛心中的殺意突然膨脹，被師父利用，被好友利用，被武林中人利用……

殺人！

“死面癱！”

一聲呼喊將他從瘋狂的邊緣拉了回來，是書生。

呼~

魔刀！

叮――！

寒光射出，窮奇沒入樹干，四周白花花的一片，似乎沒人注意到這把刀。

“各位，刀，就在樹上，若要，盡管去取，我們只求活命，還望各位放我們一條生路！”

嘩――嘩――

四周，除了雨聲再無其他。

“我們也不知道各位是何來路，沒必要緊追不舍，不然，魚死網破，我想，憑我們，還是能拼死幾人！”

四周，依舊，只有雨聲……

“嗯？”

“道士，來晚了。”

神武山莊，一僧一道同時趕到，然莊內殘尸敗蛻，顯然為時已晚。

張居微四處掃了一眼，皺著眉一躍而起。

“和尚，上山！或許還有活口！”

雨，漸漸小了，樹上的刀也清晰了，書生仔細聆聽，樹林中的喘息聲更重了。

刷！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人多了，終究有人擋不住誘惑，有人開了頭，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

林中刀光劍影呼喝連連，地上的尸體越來越多，似乎，不用幾人出手，他們就會因內斗而死傷殆盡。

“阿彌陀佛~”

“無上天尊~”

眾人糾纏不休之時，兩道聲音由遠及近響起，卻是剛剛還在山腳下的一僧一道，聲音剛落，兩人便已在人群之中。

見四周依舊如此混亂，本清不由有些氣結：還從未有人敢如此無視自己！

“阿彌陀佛！”

運起獅子吼，本清又道了聲佛號，其身邊波紋陣陣，四周落葉紛飛，還在爭斗的“大俠們”一個個都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張居微拂塵一掃，被一位彪形大漢緊緊攥在手中的魔刀窮奇立刻飛入他的手中。

“一把刀就讓你們爭成這個樣子，殺人滅口？哼！劍魔才死了幾年？如今的武林，當真，無可救藥！”

“假和尚！算命的！”

“酸秀才？你們這是……”

“咳咳，我們？估計快不行了，把這把刀帶走，找個沒人的地方永遠封起來！還有，這孩子，拜托你們照顧了。”

張居微看著傷痕累累的四人，默默嘆了口氣。

“和尚，你先帶他們走。”

“道士？”

“這些敗類，留著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