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秀里吳氏和蒲城章氏積怨多年,也不至于如此打臉。
所以大家不再點評。
但對陳大一的欣賞寫在了臉上。
果然有“少年若狂,敢筆墨劍指天地與君王”的銳氣!
趙涼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酣胸張,起身豪邁大笑,“朝聞道而夕死可矣,陳家大郎兩首詞,羞煞趙某也,今后建寧軍,晨蓮可隱矣!”
搖搖晃晃著離開,且歌且行且狂哉。
濮劍起身對眾人依次行禮,最后對陳大一道:“陳家大郎,莫要負了這一腔天資,盼汝谷雨文會再顯風采!”
告辭離去。
阮洛沅端起酒杯,淺抿一口,撫髯笑道:“兩位老友已遠去,老朽雖是半截脖子埋黃土之人,可終究也是俗人一枚,繞不開世間名利,便不繼續留在這里找難受了?!?
“告辭?!?
起身離去。
并非不歡而散,也不是怕牽扯到陳大一和蒲城章氏的矛盾中去。
實在是內心羞愧。
他和趙涼雛還想著收陳大一為門生。
現在看來,何其諷刺。
就好比你一個成都府小有名氣的酸儒,大老遠跑去眉山,說蘇家小郎君,我看你才高八斗,但尚是璞玉猶需打磨,可愿拜我為師。
結果蘇家小郎君轉身就甩出一首《游眉山》。
你羞愧不?
不過阮洛沅深知趙涼雛的品行,絕非心胸逼仄之輩,從其且歌且行且狂哉可以看出,這位老友高興多于羞愧。
阮洛沅也一樣。
三位來自建寧軍的名流雅士走后,吳知問咳嗽一聲,“吃酒吃酒?!?
他算是知道了,為何秀里吳氏上趕著招贅,陳大一還一副愛搭不理的態度。
現在已經不是招贅的問題了。
是秀里吳氏能不能把一個小丫頭嫁給他的問題。
……
……
雖然在縣庠小試上才驚四座,不過在章氏的有意打壓下,蒲城的讀書人對此事忌諱莫深,也就四下無人時討論一二。
陳大一還是聲名不彰。
反倒是章惲成了厚積薄發的勵志榜樣,一時間名氣大漲。
儼然有超過章惇的趨勢。
至于陳大一在秀里吳氏念出來的那首《卜算子·自嘲》,是在嘲諷蒲城章氏,秀里吳氏不愿此事鬧大,沒張揚。
阮洛沅、趙涼雛和濮劍三人也很有默契。
回到建寧軍后,在外只說《如夢令》,不提《卜算子·自嘲》,在教導自家晚輩時,才會順便提一嘴后者。
是以陳大一在建寧軍的名聲要勝過在蒲城。
因為秀里吳氏出手了,知縣柳源不得不重新權衡利弊,未敢處處為難陳大一,但也就僅此而已,縣庠對庠生該有的資助,陳大一全都拿不到。
陳大一不驕不躁,繼續讀書,為谷雨文會做準備。
文抄公確實能驚艷一時,但絕非長久之計,今后出仕朝堂,離不開策論之類的文章。
而這是沒法抄的。
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在去秀里吳氏授課之余,全身心投入學習中。
打鐵還需自身硬。
時間飛逝。
這日晌午后的第一堂課,許久沒出現的柳源來到縣庠,讓徐拙和程黎將六位去參加谷雨文會的庠生喚到教務房。
掃視眾人一眼,“谷雨文會還有七日,原本本縣也要去建寧軍參加這一盛會,奈何近來縣內事務繁忙,此次谷雨文會,由學諭徐拙領隊。”
眾庠生紛紛向徐拙行禮。
柳源繼續道:“此次赴會,應是縣庠出資,不過章氏十三房體念諸位庠生不易,遂捐獻了一筆資費,以助爾等文會奪魁。”
“學諭徐拙因私事,要遲一日再出發,所以就不統一去建寧軍了,諸位庠生可明日出發,沿途游學,之后在建寧軍州庠聚合,稍后諸位去找程黎領取章氏的資費。”
臉色一沉,倒三角眼涌出戾氣,語氣嚴厲的大聲道:“爾等代表的是我蒲城縣庠,是蒲城的讀書人,此次文會,謹言慎行,休要貽笑大方,若是丟了我蒲城的臉面,到時候休怪本縣不客氣,將之逐出縣庠!”
“爾等勉之?!?
眾人行禮,等柳源和徐拙走后,紛紛涌到程黎的桌子前。
只有兩人沒動。
陳大一和章惲。
兩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相看兩厭卻又誰都不服。
章惲裂嘴一笑,極盡嘲諷之意,“屌毛,還不去領錢?”
陳大一撇嘴,“以為我和你一樣?”
我又不蠢。
沒必要自討沒趣。
章氏出資贊助,怎么可能有自己的名額。
他們這一舉措,就是看自己沒有入贅秀里吳氏,用錢來拿捏自己——去建寧軍一來一回,至少半個月,吃住加上開銷,十貫兜不住底。
建寧軍的物價比蒲城貴,最便宜的客棧,也需要七八十文一宿。
章惲切了一聲,翻著白眼唾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陳大一無聲的笑。
轉身揚長而去。
章惲后知后覺,忽然醒悟過來了,追著嚷道:“屌毛,你這是什么態度?你給本公子解釋解釋,什么叫和本公子一樣?”
“你是在嘲笑本公子?”
“本公子看你是老壽星吃砒霜了。”
陳大一頭也不回,舉起手揮了揮,“章七郎,圣賢有曰:君子篤于義而薄于利,敏于行而慎于言。你還是多操心谷雨文會罷?!?
就你這點水平,也敢去谷雨文會?
其他的不說,僅是一個飛花令,你就得顏面掃地。
連我都在苦讀詩詞。
深恐過不了飛花令那一關。
到了建寧軍,看我怎么收拾你!
哪曉得章惲絲毫聽不進,繼續囂張的嚷道:“本公子操心個屌啊,本公子又沒壓力,屌毛,別以為你還有上次的好運氣,這次你的對手是全力以赴的九弟了!”
陳大一倏然站住,回頭問道:“你說什么?”
章惲得意洋洋,“怎么,聽說本公子不去,換成九弟章惇去谷雨文會,屌毛你就嚇得了,想來也是,你怎么可能是比得上九弟的少年英才!”
陳大一頗為不解,“怎么是章九郎去文會?”
沒想到啊。
章惇真打算做自己的一生之敵。
想來也是,蒲城章氏又不傻,怎么會不知道章惲有幾斤幾兩,讓他去谷雨文會,純粹是給章氏丟臉,但換了章惇就不一樣了。
全力以赴的章惇……
很有威脅!
蒲城章氏把壓力給到我了。
但是章惲不去谷雨文會,我要怎么才能收拾得到他?
這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