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狂飆的章七郎
- 雅宋小騷客
- 何時秋風悲畫扇
- 2268字
- 2025-06-10 10:00:00
章惲也嚷道:“就是,你個屌毛是不是看本公子的《花心動》過于驚艷,你沒勝算,后面還有九弟,你更沒勝算,所以想以旁門左道出奇制勝,但你個屌毛算哪顆蔥,忽悠得了誰吶!”
眾人:“……”
縣庠風雅之地,在座皆是讀書人,這紈绔張口閉口屌毛屌毛的,有辱斯文。
再者,誰給他的勇氣啊。
《花心動》是寫得不錯,但還沒到驚艷的地步。
眼看柳源等人要對陳大一發難……
阮洛沅忽然上前一步,和柳源并肩,低聲笑道:“少年意氣嘛,有銳氣不是壞事,明府當年不亦是如此乎?”
身為垂暮老朽之人,他很欣賞陳大一身上的這股銳氣。
少年若狂,敢筆墨劍指天地與君王!
又何況前人的詞牌名。
繼續對柳源道:“老朽也以為,《憶仙姿》配上那句“曾宴桃源深洞”,確實俗騷,若改為《如夢令》,更為風雅。”
便是雅騷了。
柳源大感意外。
不明白阮洛沅為何會站出來為陳大一說話。
但官場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而阮洛沅在建寧軍素有名望,他的面子還是要給,是以哼了一聲后,沒再發作。
阮洛沅撫著長髯,臉上皺紋舒展,泛起慈祥笑意,對陳大一道:“陳生,便以《如夢令》為詞牌名罷,我等靜候佳作。”
陳大一對阮洛沅行了一禮道謝。
清了清嗓子,“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才念兩句,就被章惲嘲諷打斷,“屌毛,你寫的什么個玩意兒,是喝了酒和人聊天么,這種大白話也是小令的話,本公子一天能寫十首!”
其余庠生紛紛點頭。
“章七郎言之有理,如此開篇確實平平無奇。”
“這才正常,不是誰都有章九郎之大才。”
“看來高陽陳大一也不過爾爾。”
章惇眉頭輕挑,神情凝重起來。
阮洛沅、濮劍、趙涼雛三人對視一眼,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詫,忍不住微微前傾上身,想要聽得更清楚。
程黎握筆的手上青筋暴凸,神情期翼。
柳源和徐拙額頭出汗了。
和庠生不同,他們對詩詞的理解更為透徹,陳大一開篇這兩句,看似平平無奇,但韻腳、平仄、格律完美無瑕!
而且朗朗上口!
有欲于樸淡中驟起驚彩之兆。
陳大一繼續念道:“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章惲聽完,哈的一聲,“凈是些傷春悲秋的牢騷,也好意思拿來丟人現眼——”
章惇猛然拉了他一把,“七兄,住口!”
章惲愣住,“九弟你這是作甚。”
章惇壓低聲音,“輸了。”
章惲一臉的不可置信。
九弟你說的什么話?
輸了?
怎么可能輸啊。
《花心動》可是你寫的啊,會輸給陳大一這個屌毛?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庠生們搖頭晃腦,在心里默默念著《如夢令》的詞句,他們造詣不夠,還需要花時間細品,才能感受其遣詞之妙、意象之美。
其余人神色各異,如一幅活色生香的眾生相。
柳源面色鐵青,倒三角眼中翻涌著毒蛇般的嫉恨,指節捏得發白;徐拙目光呆滯,茫然若失的神情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濮劍和趙涼雛兩人,來到程黎身邊,道:“程直學,此等佳作當多謄幾份,容某等帶回建寧軍,與同好共賞。”
程黎筆走龍蛇,狼毫卻不住輕顫,書法水準大跌。
阮洛沅一聲長嘆,“妙哉!”
以“昨夜雨疏風驟”起筆,疏淡筆觸勾勒出風雨交加的春夜,呈現暮春風雨的張力,“濃睡不消殘酒”既寫時間又暗含借酒消愁的心境。
下闋“試問卷簾人”的對話設計尤為精妙,丫鬟“海棠依舊”的平淡回答,與“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的敏銳感知形成強烈反差。
“知否”的疊句詰問,在平仄起伏中形成韻律回旋,彰顯了由俗入雅的藝術性。
而“綠肥紅瘦”四字便是詞眼,突破傳統傷春范式,精準捕捉雨后海棠的形態變化,以青紅二色構建視覺反差。
使得全文充滿了意象之美!
但沒有跑題。
因為濃醉的傷春悲秋里,又似在說紅男綠女,隱含著情愛相思。
全詞三十三字,敘事完整,雖起于傷春,又不止于傷春,雖是說事,卻是言情,將閑愁升華。
何其妙哉!
撫髯大聲贊道:“這首小令達到了‘要眇宜修’的極致境界,以白描手法寫濃愁,用家常語道思緒,堪稱小中見大的絕佳之作!”
濮劍已經拿到了一份手抄,吹著墨痕笑道:“端元所言有理。”
阮洛沅,字端元。
大儒趙涼雛若有所思,頗有些詫異,“詞是好詞,不知諸位有沒有發覺,此詞遣詞用字頗為陰柔,有幾分閨怨詩的氣質,給人一種出自女子之手的錯覺。”
章惲的《花心動》也意境纏綿,但卻不會給人這種錯覺。
章惲本來被阮洛沅的評價給鎮住了,一聽趙涼雛這般言說,可算是逮住機會了,立即嚷道:“沒錯,肯定是哪家的小娘子所寫,是這屌毛抄襲的,無恥至極!”
眾人又是一陣無語。
趙涼雛只是那么一說罷了。
放眼整個大宋,哪家的深閨女子能寫出這等詞作,你就是把東晉的謝道韞復活,也不見得能寫出如此驚艷的《如夢令》來。
不可能是抄襲。
只能說陳大一心思細膩如女子,文風優柔罷了!
柳源和徐拙默不吱聲。
大宋講禮亦講理。
現在這狀況,他倆找不到打壓陳大一的理由。
直到此刻,庠生們才品味出這首《如夢令》之妙,一時間嘩聲四起,再看陳大一時,眼神便復雜了許多,有推崇也有嫉妒。
更多的是羞愧。
阮洛沅趁機大聲道:“《如夢令》猶勝了章七郎的《花心動》半分,老朽以為,建寧軍的谷雨文會,當有陳大一的一席之地。”
一錘定音了。
趙涼雛和濮劍紛紛頷首附和,“某以為然。”
柳源心頭倏然雪亮。
被算計了!
是秀里吳氏的手筆!
直到這一刻,柳源才明白過來,阮洛沅等人是秀里吳氏請過來為陳大一背書的——為了確保以考代選的公正!
沒想到陳大一沒有入贅,但秀里吳氏還是出手幫了他。
柳源不敢明著開罪秀里吳氏。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
保不住章惲。
也不敢保了。
但章惲可受不了這委屈。
自己輸可以接受。
九弟怎么可能輸給陳大一那屌毛?!
他像被蝎子蟄了一樣,臉紅耳赤的指著阮洛沅的鼻子就潑口大罵,唾沫星子四濺,“從哪里冒出來的糟老頭子,什么玩意兒,對本公子的詞作指指點點,你也配!”
區區州庠教授?
還不放在蒲城章氏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