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你巡撫登萊,轉運糧草,有力地支援了遼東經略。只是時局終究辜負了你的一番努力。
不過不晚,袁先生,我們還有機會。
我們還可以臥薪嘗膽,奮發圖強!”
朱由校先勉勵了袁可立一番。
“現在孫督師坐鎮山海關,袁崇煥出鎮寧遠,孫元化督造槍炮,畢先生督理糧餉。朕嘛,為你們遮風擋雨,保駕護航,外加督促魏忠賢去搞銀子。”
聽到這里,畢自嚴和袁可立對視一眼。
聽著輕松詼諧,但是里面深蘊的壓力和艱難,兩人能體會得到。
“袁先生,目前我們從萬歷四十七年薩爾滸之戰,一敗再敗,丟失撫順、沈陽和遼陽,現在連三岔河以西遼西疆土,也丟失殆盡。
元氣大傷,軍心渙散。
現在我們必須以守為主,舔舐傷口,練兵聚糧,恢復元氣,才有機會反攻東征,平遼復土!”
朱由校聲音洪亮,說話非常干脆利落,充滿自信,不知不覺就感染著袁可立和畢自嚴。
“但死守不是上法!
東虜進攻,十次鎩羽折返都沒關系,不會傷筋動骨。
我們守九次,可只要敗一次,就可能讓新的關寧防線一朝崩潰。
我們必須想辦法!”
朱由校背著手,步子不快,神情十分高昂。
“王化貞提攜了東江鎮毛華龍,他在東虜側后翼屢次襲擾,屢立戰功,這給了朕極大的啟發。
官軍的優勢在哪里?
水師!
目前京畿渤海海面,處在官軍水師的掌控之下,我們完全可以把這個優勢好好利用起來。
我們不僅要把海運全力發展起來。
把東南的米糧棉布直接通過海運,運到關寧前線,降低成本,提高效率。
這事歸財政廳管,由畢先生統籌。朕的那本《財政以及后勤工作概要》的小冊子有說,畢先生可以好好借鑒一二。
朕現在要跟袁先生說的是,如何發揮官軍水師優勢,加大對東虜的襲擾。
工部郎中、制置司經濟廳京畿船舶局主事梁廷棟,在秦皇島造船,袁先生知道吧?”
“臣知道。”
“梁廷棟在南京督造過漕船和海船,不僅熟悉國朝傳統海船的造法,還機緣巧合,認識葡萄牙、荷蘭,就是你們常說的弗朗機、紅毛夷兩國流落在大明的造船工匠。
這些工匠人數不多,但是分別造過卡拉克船和蓋倫船。他們可以作為工匠指導,指導大明工匠造新式海船。”
說到這里,朱由校轉身伸手,劉若愚馬上呈上茶杯。
端起來喝了幾口,潤了潤喉嚨,繼續說。
“西夷能泛海萬里,來到我大明,說明人家的造船術、航海術有可取之處。
取長補短,海納百川。
梁廷棟說,西夷海船擅長遠海,國朝海船精于近海。此外西夷海船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能裝載更多的火炮,充分發揮火器優點。
這一點,從嘉靖年間,我朝與葡萄牙人第一次接觸,以及后續與西班牙、荷蘭海船接觸的奏報里都能看到。
水師官兵都說西夷海船,火炮眾多,施放迅猛,勢不可擋。
我們就多造國朝大海船,用于運兵運糧;多造新式大海船,用于海戰掩護。
然后在南直隸、浙江、福建和兩廣廣招驍勇水手,嚴加訓練,拿出當年打倭寇的勇氣和決心,編練出一支能征善戰的新式水師,大明海軍。
以及海軍陸戰隊!”
袁可立眼睛一亮。
海軍陸戰隊,既帶海軍這新式水師的名字,意味著跟海軍有關,能乘船泛海。
還有陸戰隊,說明他又能上陸野戰。
“皇上說的海軍陸戰隊,是可乘舟泛海各處,伺機上岸,攻城略地?”
“對,袁先生一語中的。此前這一戰術是倭寇和海賊慣用,肆虐東南,為禍數十年,官兵防不勝防。
要不是有胡宗憲、譚綸、戚繼光和俞大猷等一干名臣悍將,不知道會亂到什么時候。
現在我們不恥學習倭寇海賊戰術,以海軍船只運載海軍陸戰隊,泛海各處,伺得良機,登陸上岸。
我們的戰術是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戰術優勢,積小勝為大勝,通過一場場小的勝利,鍛煉軍隊,恢復軍心,鼓舞士氣。”
說到這里,朱由校顯得有些無可奈何,“我軍一敗再敗,薊遼邊軍現在是畏敵如虎,軍無斗志。
如何改變這一局面?
除了必要的軍心振奮、軍紀整肅的政治工作之外,也只有勝利,一場接著一場的勝利,才能扭轉這一局面。”
朱由校說到激動處,揮動右手狠狠一揮。
“我們殺死東虜,俘虜東虜,把首級擺在將士們面前,讓俘虜從他們跟前走過,讓他們明白,東虜也是人,只要用力,一刀也能把頭砍下來。
只有這樣,才會恢復我軍的斗志軍心,才能讓我軍勇于跟東虜正面交戰,進而在血與火之中,把我軍淬煉成戰無不勝的虎狼之師!”
畢自嚴雙目里噙著光。
袁可立滿臉漲紅,高叉手長揖道:“皇上圣明!高瞻遠矚,運籌帷幄,臣佩服!”
躊躇郁憤了七年,終于看到勝利的曙光,不能不叫他們激動。
朱由校上前,挽著袁可立的手,“朕懇請袁先生坐鎮登萊,編練海軍陸戰隊,收集軍情、宜地贊畫,指揮這些將士們,奔襲遼東各地。
我們把東虜孤懸在外的城堡,一一摧毀。收攏遼民,運回山東,轉置它地。
遼東所有的良田、溝渠、水井、橋梁、道路、寨堡、城池,全部摧毀。
我們寧可平遼復土后重新修,也不愿這些東西留在東虜手里,再為他們效一分力。
袁先生,畢先生,而今戰事打的是國力,是糧草。削弱東虜一分國力,我們就強一分。”
袁可立和畢自嚴對視一眼,又驚又喜。
喜的是皇上有此超絕認識,戰事何愁不勝!
打仗就是你死我活,對敵仁慈一分,就是對己殘忍十分。
可是朝中有些文官清流,敵我不分,一味地宅厚仁德。
你要是這樣做,他們肯定會說,東虜可惡,遼民何辜?女真兵丁兇殘,百姓良善!大加指責,說有違了圣人仁政德治的原則。
這也是他們驚憂的原因。
“皇上,如此對敵掃蕩,臣萬分贊同。只是有些朝臣們會大加非議,上疏彈劾。”
朱由校冷笑幾聲,不屑地說:“對付這些偽君子,必須是真小人。屆時朕叫魏忠賢去對付他們就是!”
袁可立和畢自嚴一時間無言以對。
皇上,你這一句,完全把臣等給整不會了。
此時,刑部郎中、錦衣衛保安司指揮使、兼警察總監、判京師警察廳都事梁之挺,正在連夜突擊審犯人。
在他跟著郭明振進西苑稟告陳榮安案情前,就交待得力手下走訪陳家街坊鄰居,調查昨天誰去了陳家。
等他一出西苑,回到保安司衙門,就收到了報告。
“詹事府右中允范家良?”
心腹、京師警察廳刑事稽查局主事夏敬亭點頭道:“指揮使,屬下調查過,左鄰右舍有多人看到,范家良在昨晚黃昏時分,帶著一位仆人,提著兩壺酒,一個食盒,進了陳家。
一直到天黑,各家關門閉戶也沒見出來。”
“范家良什么來歷?”
“回指揮使的話,范家良與陳榮安是同鄉,兩人一起中的鄉試,不過會試范家良要晚一科,卻遇到一位好房師。”
“誰?”
“吏部尚書崔景宗。”
梁之挺往椅子背一靠,長嘆了口氣。
夏敬亭有些好奇,查到線索了,指揮使怎么還嘆氣?
“指揮使,是屬下遺漏了什么?”
“不是,老夏啊,我們的對手這么弱,三下五除二就抓到他們的痛腳,甚是無聊,毫無跌宕起伏。
我寫報告都甚是無趣啊。”
夏敬亭差點笑出聲。
他是梁之挺在五城兵馬司的老下屬,知道這是位好上司,才干超群,對下面人也好,就是有些太自戀,被同僚嫌棄。
這時,沖進來一人,急忙稟告:“指揮使,剛得報,范家良死了。”
死了!
夏敬亭大吃一驚,轉頭看向梁之挺。
梁之挺坐在椅子上,左手輕輕地拍著自己的左臉。
“這臉打得,生痛生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