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的香火早就斷了，只剩下幾尊被熏得發黑的神像，歪斜地立在蛛網密布的神龕里。阿默推開虛掩的廟門時，正撞見老周背對著他，站在戲臺前的空地上，手里把玩著一枚銅錢，月光從他身后的破窗漏進來，在地上拖出道瘦長的影子。

“你來了。”老周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銅錢在他指間轉得飛快，“比我預想的晚了半個時辰。”

阿默握緊拐杖，系統的藍色方框瞬間跳出來：“檢測到老周生命體征正常，無攜帶武器。周圍50米內無其他生命體征。”他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些，卻依舊不敢放松警惕——破廟的遭遇讓他明白，現在誰都可能是陷阱。

“路上遇到點麻煩。”他側身讓小李進來，反手關了廟門，門軸發出“吱呀”的呻吟，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你說我娘平安？可藥鋪的老頭說她被抓走了。”

老周拋起銅錢，又接住，發出清脆的響聲：“藥鋪老頭是假的，早就被特務替換了。”他走到戲臺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

阿默沒動，小李握緊柴刀站在他身后，像尊繃緊的石像。“假的？那我娘……”

“你娘在張嬸那兒，安全得很。”老周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件無關緊要的事，“我故意讓假老頭傳消息，就是想看看誰會跟著你。沒想到你帶了個小家伙回來。”他的目光落在小李身上，帶著審視。

“他是老顧的侄子，叫小李。”阿默解釋道，“想跟著我們干。”

老周點點頭，沒再多問，從懷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鋪在地上：“這是日軍的布防圖，剛從一個反正的偽軍手里弄來的。他們后天要對城西貧民窟進行清剿，說是要‘斬草除根’。”

阿默蹲下身，借著月光看清了圖紙。城西貧民窟密密麻麻地畫著紅點，那是日軍的據點，幾條黑線穿過貧民窟，是他們的進攻路線。他的心沉了下去——那里住著上百戶百姓，大多是老弱婦孺，根本經不起清剿。

“我們得通知他們轉移。”阿默抬頭看向老周，“現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老周搖搖頭，語氣里帶著疲憊，“日軍封鎖了所有路口，只留了東邊一條通道，明擺著是想把百姓往那邊趕，然后……”他做了個掃射的手勢，“一網打盡。”

小李的拳頭“咯吱”作響：“這群畜生！”

阿默的腦子飛速運轉著，系統的藍色方框突然跳出來，自動掃描著圖紙：“分析顯示，日軍布防存在漏洞——貧民窟北側有處廢棄的排水管道，直徑約1米，可容納單人通過，通往城外的護城河。”

“這里！”阿默指著圖紙北側的角落，“有排水管道，能通到護城河！”

老周眼睛一亮，湊近了看：“你怎么知道？我從沒聽說過有這管道。”

“系統掃描到的。”阿默沒隱瞞，“直徑1米，能過人。”

老周的手指在管道位置敲了敲，突然笑了：“好小子，這系統真是個寶貝。”他站起身，拍了拍阿默的肩膀，“那就這么辦。你帶小李去通知百姓，讓他們連夜從管道轉移。我帶弟兄們去東邊路口，裝作要突圍的樣子，把日軍的注意力引過去。”

“那你小心。”阿默看著老周，總覺得他今天有些不一樣，具體哪里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放心，我命硬。”老周笑了笑，轉身要走，又突然停下，“對了，你娘在張嬸家，很安全，等這事了了，你去接她。”

阿默點點頭，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離開城隍廟時，小李突然說：“我總覺得那個老周怪怪的。”

“怎么怪？”

“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冷。”小李撓了撓頭，“可能是我多心了。”

阿默沒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他也覺得老周有些不對勁，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救百姓要緊。

城西貧民窟比想象中更混亂。日軍清剿的消息顯然已經傳開，家家戶戶都在收拾東西，哭喊聲、孩子的啼哭聲、狗叫聲混在一起，像一鍋煮沸的粥。阿默和小李挨家挨戶地敲窗，低聲傳遞消息：“往北走，找排水管道，去護城河！”

百姓們起初還有些猶豫，但看到阿默腰間的槍，又想起日軍的殘暴，很快就行動起來，互相攙扶著，借著夜色往北側移動。

“系統，掃描周圍。”阿默在心里默念。

“檢測到西北方向有日軍巡邏隊，約10人，正朝貧民窟靠近。預計15分鐘后到達。”

“加快速度！日軍還有15分鐘到！”阿默喊道，嗓子都有些啞了。

就在這時，小李突然指著遠處的火光：“那是什么？”

阿默抬頭一看，只見貧民窟東側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槍聲瞬間密集起來，顯然是老周他們動手了。“他們引開日軍了！”他心里一喜，“快！讓百姓抓緊時間！”

排水管道藏在一堆廢棄的木箱后面，入口被厚厚的雜草掩蓋著。阿默掀開雜草，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管道里黑黢黢的，深不見底。“小李，你先下去探探路。”

小李點點頭，掏出火柴，點燃了一根火把，鉆進了管道。火光在管道里搖曳著，漸漸遠去。

阿默站在入口處，指揮著百姓有序進入。老人先走，然后是孩子，最后是年輕人。他看著一張張惶恐卻又帶著希望的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就是他們要守護的人，是他們戰斗的意義。

突然，系統發出急促的警告：“警告！檢測到大量日軍正向北側聚集！數量約50人！攜帶重武器！疑似收到消息，前來圍堵！”

阿默的心猛地一沉：“怎么會？他們怎么知道我們在北側？”

小李從管道里探出頭：“里面沒問題，能走！怎么了？”

“日軍來了！50人！”阿默喊道，“快！讓后面的人加快速度！”

槍聲很快在北側響起，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打在木箱上，木屑飛濺。阿默拉著一個孩子鉆進管道，剛想喊后面的人跟上，卻看見日軍已經沖了過來，為首的正是那個劉翻譯官，此刻正舉著槍，獰笑著看著他。

“阿默，沒想到吧？”劉翻譯官的聲音尖利，像指甲刮過玻璃，“你以為老周真的信你？他早就把消息透給我了！”

阿默如遭雷擊，愣在原地：“你說什么？老周……他出賣了我們？”

“不然你以為我們怎么來得這么快？”劉翻譯官得意地笑了，“老周說了，只要抓住你，他就能當特務隊的隊長，榮華富貴享不盡！”

管道里的小李聽到這話，氣得眼睛都紅了，舉著柴刀就要沖出去，被阿默死死拉住。

“別沖動！”阿默低聲說，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他想起老周奇怪的眼神，想起他轉身時的猶豫，原來不是錯覺，他真的……

槍聲越來越近，日軍已經開始向管道里扔手榴彈，“轟隆”一聲，震得管道嗡嗡作響，碎石和泥土簌簌往下掉。

“快走！”阿默把小李往管道深處推，“你帶百姓先走，我斷后！”

“那你怎么辦？”

“別管我！快！”阿默吼道，抽出腰間的勃朗寧，對著入口處開了一槍。子彈打在劉翻譯官腳邊，嚇得他后退了幾步。

小李咬了咬牙，轉身往管道深處跑去，邊跑邊喊：“我在外面等你！”

阿默靠在管道壁上，聽著外面日軍的叫喊聲，聽著劉翻譯官得意的笑聲，心里像被冰水澆透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個和他一起炸軍火庫、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周，居然會出賣他，出賣這么多無辜的百姓！

“系統，掃描老周的位置。”他在心里默念，聲音帶著顫抖。

“檢測到老周位于東側路口，正與日軍交火，但火力微弱，似在演戲。其生命體征平穩，無明顯受傷跡象。”

演戲……原來真的是演戲！他根本沒想過要引開日軍，只是做做樣子，把日軍的注意力引過來，好讓劉翻譯官他們順利圍堵北側！

阿默握緊了勃朗寧，槍里只剩下最后一發子彈。他看著入口處晃動的火光，看著百姓們一個個消失在管道深處，突然笑了——就算老周出賣了他，他也不能讓這些百姓白白送死。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沖出管道，舉槍對準了劉翻譯官。劉翻譯官顯然沒料到他會出來，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子彈已經打進了他的胸口。

“你……”劉翻譯官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日軍的槍聲瞬間密集起來，子彈像雨點一樣打在阿默身邊的泥土里。他轉身鉆進管道，用身體堵住入口，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讓百姓們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管道外傳來日軍的叫罵聲，手榴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阿默感覺自己的后背被彈片劃傷了，火辣辣地疼，但他死死地堵住入口，不肯挪動一步。

不知過了多久，槍聲漸漸遠了。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仿佛出現了老周的笑臉，出現了母親的身影，出現了那些犧牲的同志……

“娘……對不起……”他喃喃自語，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管道里。

黑暗徹底吞噬他之前，他仿佛聽見小李在遠處喊他的名字，聲音帶著哭腔，像穿過了漫長的時光隧道，輕輕落在他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