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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窩頭與槍聲

雨停后的上海,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腥氣。阿默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把吱呀作響的黃包車送回車行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車行老板是個精瘦的中年人,三角眼瞇成一條縫,接過阿默遞來的幾個銅板時,臉拉得老長。“就這點?”他掂量著銅板,聲音像砂紙蹭過木頭,“阿默,你這三天的活計,還不夠車租的零頭!青幫的弟兄們昨天來催了,這個月的孝敬錢要是湊不齊,這車子你就別想再碰了。”

阿默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昨晚躲進福安里后,他愣是在弄堂深處蹲到后半夜才敢出來,黃包車的輪子還在逃跑時磕壞了,修又花了兩個銅板。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卻被老板不耐煩地揮手打斷:“少廢話,明天要是再交不上錢,就卷鋪蓋滾蛋!”

剛轉身,兩個穿著短褂、胳膊上刺著青的漢子就堵在了門口。是青幫的嘍啰。領頭的刀疤臉一把薅住阿默的衣領,銅臭味的唾沫星子噴在他臉上:“聽說你小子昨晚在霞飛路附近轉悠?看到什么了沒有?”

阿默心里一咯噔,忙低下頭:“沒、沒看見啥,就拉了個活,遇上大雨就回來了。”他攥緊了口袋里僅剩的三個銅板,那是他和母親今天的活命錢。刀疤臉狐疑地打量他半晌,突然伸手在他口袋里掏了一把,摸走兩個銅板,啐了一口:“算你識相,下次再讓老子撞見你在憲兵隊附近晃悠,打斷你的腿!”

等嘍啰們走遠,阿默才虛脫似的靠在墻上,心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喘不過氣來。穿越三個月,他早就摸清了這世道的規矩——青幫的孝敬不能少,車行的租金不能欠,日本人的巡邏隊更是碰不得。他就像陰溝里的老鼠,每天為了一口吃的茍延殘喘。

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住處時,已經是晌午。那是石庫門弄堂深處一間逼仄的閣樓,低矮得直不起腰,墻壁霉斑遍布,角落里堆著撿來的破布和柴火。母親正蜷縮在木板床上咳嗽,枯瘦的手捂著胸口,每咳一聲都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娘,我回來了。”阿默把懷里用最后一個銅板換來的窩頭掏出來,那窩頭硬得像石頭,邊緣還發了霉,泛著青黑色。這是原身的母親,一個在貧困和疾病中掙扎的老人,阿默穿越過來后,便自然而然地接過了這份沉甸甸的牽掛。

“咳咳……阿默啊,今天……今天掙著錢了嗎?”母親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渾濁的眼睛望著他手里的窩頭,喉嚨動了動。

阿默強扯出一個笑臉,把窩頭掰成兩半,小心翼翼地刮掉發霉的部分:“掙了,娘,您看,這不是帶吃的回來了嗎?”他把稍大的一半遞過去,自己拿起那半更小的,塞進嘴里用力嚼著。窩頭又干又澀,帶著股嗆人的霉味,剌得嗓子生疼,他卻不敢放慢咀嚼的速度,生怕一停下就咽不下去。

母親小口小口地啃著,咳嗽聲漸漸平息,閣樓里只剩下兩人咀嚼食物的聲音。阿默看著母親鬢角的白發和深陷的眼窩,心里像被針扎似的疼。他前世在寫字樓里抱怨外賣不好吃時,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能吃上一口沒發霉的窩頭,竟成了奢望。

吃過東西,母親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阿默坐在床沿,借著從破窗透進來的微光,仔細擦拭著黃包車的零件。他得把車保養好,明天才能多跑幾個活,或許能湊夠給母親抓藥的錢。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快要打盹時,隔壁閣樓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

“砰!”

聲音不大,卻像炸雷一樣在寂靜的夜里炸開。阿默渾身一激靈,瞬間清醒過來,心臟狂跳不止。他下意識地捂住母親的嘴,生怕驚醒她。

幾乎同時,腦子里的系統又發出了刺耳的警報:“滋啦——檢測到劇烈聲響源!威脅等級:極高!當前區域判定為高風險區域!建議宿主立即撤離!立即撤離!滋啦……”系統的聲音比昨晚更卡頓了,像是隨時會徹底罷工。

阿默死死屏住呼吸,耳朵貼在冰冷的墻壁上。隔壁住著的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平時靠在碼頭扛活為生,很少與人來往。怎么會有槍聲?

他想起了昨晚霞飛路的追捕,想起了那個被日本憲兵打傷的男人。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里浮現。

就在這時,閣樓的門被輕輕敲響了,篤篤篤,節奏急促而隱秘。阿默嚇得差點跳起來,握緊了手里的鐵扳手——那是他剛才修車時隨手放在旁邊的。

“阿默兄弟,是我。”門外傳來一個壓低的、帶著喘息的聲音。

阿默愣了一下,這聲音有點耳熟。他猶豫了幾秒,悄悄挪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

門外站著的是個穿著深色短打的男人,臉上沾著血污,正是昨晚被日本憲兵追捕的那個黑衣人的同伴!阿默昨晚躲在弄堂里時,遠遠見過這人一眼,當時他正和黑衣人低聲交談,后來才分開行動。

男人的臉色慘白,眼神里滿是驚恐和急切:“求你,幫幫我……老鄭他……他沒氣了……”

阿默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隔壁虛掩的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順著門縫飄了進來。他的腿肚子瞬間轉了筋,只想把這人推出去,關緊房門假裝什么都沒聽見。

“他們……他們很快就會找來的。”男人的聲音帶著哭腔,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阿默兄弟,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幫幫忙,不然我們倆都得死!那些人要是發現了……”

他的話沒說完,但阿默瞬間明白了。這里是貧民窟,魚龍混雜,可日本人要找一個人,有的是辦法。一旦發現尸體,周圍的人都可能被牽連,他和病床上的母親根本跑不了。

“系統……系統?”阿默在心里狂喊,卻只聽到一片死寂,顯然是徹底沒電了。

他看著男人絕望的臉,又回頭看了看病床上熟睡的母親,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半晌,他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門。

隔壁的閣樓里,燈光昏暗。那個叫老鄭的男人趴在地上,后心一個血洞,鮮血浸透了粗布短褂,在地上積成一灘黑紅的水洼。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火藥味,讓人胃里翻江倒海。

“快……快把他弄走。”阿默的聲音發顫,他從墻角拖出一塊破舊的草席,“用這個裹上。”

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顫抖著和阿默一起把尸體抬到草席上。尸體已經開始發僵,沉得嚇人。阿默咬著牙,使出全身力氣,才和男人一起把尸體塞進墻角一個堆放雜物的暗格里,又用破布和柴火掩蓋好。

做完這一切,兩人都累得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阿默的手沾滿了黏膩的血污,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強忍著沒吐出來,抓起墻角的破布拼命擦拭。

“謝……謝謝你。”男人喘著氣,從懷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窩頭,塞到阿默手里,“這個……你拿著。”

阿默看著那個還算干凈的窩頭,又看了看男人滿是血污的臉,突然覺得喉嚨發堵。他沒接,只是擺了擺手,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走回自己的閣樓。

關上門,他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心臟還在瘋狂跳動。月光從破窗照進來,映著他慘白的臉和那雙沾滿血污的手。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胃里一陣抽搐,終于忍不住沖到墻角干嘔起來。直到什么都吐不出來,只剩下酸水,他才扶著墻站起來,麻木地往床上看了一眼。

母親不知什么時候醒了,正睜著渾濁的眼睛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阿默走過去,握住母親枯瘦的手,那只手冰涼刺骨。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雨,淅淅瀝瀝的,像是誰在低聲啜泣。阿默知道,從他答應幫忙清理現場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那個只想茍活的黃包車夫了。這攤渾水,他已經蹚進來了。

而那槍聲,像是一個信號,預示著這個看似平靜的夜晚,還遠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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