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里的銅魚部件和那張冰冷刺骨的微型照片,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緊貼著阿默的胸膛。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撞擊著那份沉甸甸的恥辱和刻骨的仇恨。松井一郎那張隔著金絲眼鏡、陰鷙而掌控一切的冷酷面孔,在他腦海里反復灼燒。禁閉室那令人作嘔的絕望氣息似乎還黏附在鼻腔深處,老鄭最后崩潰的嘶吼——“你們斗不過‘鷹隼’!”——如同跗骨之蛆,在寂靜的寒夜里低回。
但此刻,不是沉溺于憤怒和仇恨的時候。團長那句“摁死一個老鄭遠遠不夠”如同警鐘,將阿默的思緒硬生生從血海深仇的漩渦邊緣拽回冰冷的現實。
“走!”團長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夜的死寂,也驅散了阿默腦海中翻騰的影像。他魁梧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沒有絲毫停頓,大步流星,直奔位于營地中心、那座用原木和厚土搭建、頂上覆蓋著偽裝網的團部指揮所。軍靴踏在凍硬的土地上,發出沉悶而急促的回響,像戰鼓的前奏。
指揮所內,氣氛截然不同。一盞馬燈高懸在粗大的原木房梁下,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中央那張巨大的、用粗糙木板拼成的簡易作戰沙盤。沙盤上山巒起伏,溝壑縱橫,用不同顏色的小旗和木塊標注著敵我態勢、防御工事和預設伏擊點。幾盞同樣昏暗的油燈分散在角落,光線搖曳,將圍在沙盤邊的幾張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平添了幾分大戰將臨的凝重。
參謀長、一營長、二營長、還有幾位主力連的連長,都已接到緊急命令等候在此。他們大多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棉軍裝,臉上帶著風霜刻下的痕跡,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煙斗或自卷的旱煙在指尖明滅,辛辣的煙霧在低矮的空間里彌漫、纏繞。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偶爾煙絲燃燒的細微噼啪聲。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每一秒都蓄積著力量。
“砰!”
團長一腳踏進指揮所,厚實的木門板被他帶得撞在門框上,發出沉重的悶響。這聲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塊,瞬間打破了壓抑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最后定格在緊跟在團長身后、神情冷峻的阿默身上。疑惑、探究、凝重,各種復雜的情緒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傳遞。
團長沒有絲毫寒暄,徑直走到沙盤主位,雙手重重按在粗糙的木板邊緣,身體前傾,如同即將撲擊的猛虎。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掃過每一張熟悉而堅毅的臉。
“情況有變!”團長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瞬間攥緊了所有人的心神,“老鄭,是內鬼!代號‘漁夫’!鐵證如山!”他刻意略過了銅魚和照片的細節,但“鐵證”二字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幾位連長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參謀長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握著鉛筆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
“更重要的是,”團長語速加快,每一個字都像出膛的子彈,“從他嘴里,撬出了鬼子下一步的毒計!”他猛地一指沙盤上靠近西北角、一處用紅色小旗標注的陡峭區域——那是一片犬牙交錯的斷崖,形似巨鷹俯沖時張開的利喙,被戰士們稱為“鷹嘴崖”。“三天后拂曉!鬼子會以正面‘掃蕩’部隊為佯攻,吸引我們主力!同時,派出一支裝備精良的特攻隊,人數大約二十人左右,目標就是這里——鷹嘴崖側翼的‘一線天’豁口!”
團長的手指在沙盤上鷹嘴崖下方一個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裂縫豁口位置用力點了點:“‘漁夫’老鄭,原本的任務就是配合行動,在特攻隊抵達前,利用他參謀長的身份,在我們內部制造混亂,或者干脆直接破壞豁口附近的防御哨卡,為特攻隊打開缺口!這幫雜種,想從這里悄無聲息地摸進來,直插我們團部心臟!”
“嘶……”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在指揮所里響起。鷹嘴崖一線天豁口,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平時只有一個班的兵力輪值警戒。正因為其險峻,反而成了防御鏈條上一個潛在的、容易被忽視的薄弱點。一旦被精銳敵人從這個意想不到的“盲腸”位置突入,后果不堪設想!
“好陰險的鬼子!”一營長是個火爆脾氣,一拳砸在旁邊的彈藥箱上,震得沙盤上的小旗都跳了跳,“團長,那還等什么?立刻加強豁口防御,架兩挺重機槍,讓他們有來無回!”
“不行!”團長斷然否決,眼中閃爍著獵人般狡黠而冰冷的光芒,“小鬼子狡猾得很!他們既然制定了這個計劃,肯定有后手偵察!我們大規模增兵豁口,只會打草驚蛇,讓這條大魚溜走!”他環視眾人,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自信,“老子要的是關門打狗!一網打盡!把這條毒蛇伸進來的爪子,連皮帶骨,給我剁了!”
他猛地轉向阿默:“阿默!把情報官交代的鬼子特攻隊路線、裝備情況,還有我們‘將計就計’的想法,給大伙兒詳細說說!”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阿默身上。這個沉默寡言、卻屢建奇功的年輕人,此刻成了風暴眼的核心。阿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一步跨到沙盤前。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沙盤上鷹嘴崖及周邊復雜的地形。山峰陡峭,溝壑縱橫,幾條細細的墨線代表山間小路,在模型上蜿蜒。
“系統,”阿默在心中低喝,“啟動全局地圖掃描功能!覆蓋以鷹嘴崖一線天豁口為中心,半徑十公里范圍!建立實時地形模型,結合俘虜口供及老鄭供詞,模擬日軍特攻隊最可能滲透路線、速度及時間節點!標注所有預設伏擊點、火力點及障礙設置建議!”
【指令確認。全局地圖掃描啟動。】
視野深處,仿佛有無形的波紋擴散開來。整個指揮所、昏黃的燈光、周圍一張張緊張的面孔……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虛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清晰、細節纖毫畢現的全息三維地形圖,瞬間覆蓋了阿默的全部視野!
巍峨的鷹嘴崖如同巨獸的獠牙,在虛擬的藍光中拔地而起。山體的褶皺、巖石的紋理、密林的覆蓋范圍、甚至積雪覆蓋的厚度和冰層凍結的程度,都以驚人的精度被系統捕捉并呈現出來。那條狹窄的“一線天”豁口,在模型中被用醒目的紅色高亮標注,如同地圖上一道流血的傷口。
以豁口為起點,幾條半透明的、帶著箭頭的藍色路徑在復雜的地形上蜿蜒延伸,那是系統根據敵我情報綜合計算出的、特攻隊最可能的數條滲透路線。每條路徑旁邊,都懸浮著動態數據:預計行軍速度、所需時間、沿途可能遭遇的天然障礙(如斷崖、冰瀑、密林荊棘帶)……甚至在幾條路徑的關鍵節點,還模擬出了代表特攻隊士兵的微小藍色光點,正在緩慢移動。
而在鷹嘴崖主峰兩側的幾處有利地形上,系統自動生成了代表預設伏擊陣地的綠色光圈。光圈旁,詳細標注著建議配置的火力類型(如“機槍交叉火力”、“迫擊炮覆蓋區”、“滾石/落木陷阱觸發點”)以及預估殺傷范圍。一些原本在沙盤上難以精確體現的細節,比如某處陡坡積雪下覆蓋的松軟浮石層(可觸發小型雪崩)、某條小徑轉彎處視野極佳的突出巖石(天然狙擊點),都被系統用醒目的黃色或橙色高亮標注出來!
更讓阿默心頭一震的是,在鷹嘴崖主峰后方,系統竟然根據山體結構和掃描數據,標注出了幾處極其隱蔽的、內部中空的天然巖洞!其中一個較大的巖洞入口極其狹窄,被積雪和枯藤覆蓋,幾乎與山體融為一體,但內部空間足以容納一個排的兵力!旁邊標注:【隱蔽集結待機點,天然隔音屏障,熱源屏蔽效果良好】。
龐大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瀑布沖刷著阿默的神經。他強迫自己快速吸收、理解、整合。現實世界的聲音似乎被隔絕了,只有團長和其他干部們帶著疑惑和催促的模糊視線聚焦在他身上。
幾秒鐘的絕對寂靜,在指揮所里顯得格外漫長。一營長有些按捺不住,正要開口催促。
“在這里!”阿默猛地伸出手指,指尖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精準,點向沙盤上鷹嘴崖主峰靠近豁口上方、一片被標注為亂石堆的區域。那里在沙盤上只是一個模糊的凸起,但在阿默的全息視野里,它被系統標注為【最佳火力支撐點A】。
“鷹嘴崖主峰,豁口正上方,亂石堆后方!”阿默的聲音清晰、冷靜,帶著一種超越他年齡的沉穩和洞察力,瞬間壓住了指揮所內所有的雜音。他的手指在沙盤上移動,如同精密的繪圖筆,沿著一條在沙盤上幾乎看不見的、緊貼陡峭山壁的隱蔽小路劃去,“這條‘鷹脊背’小路,坡度超過70度,部分路段被冰層覆蓋,極其危險,但卻是攀上主峰最近、也最隱蔽的路徑!我們不用大規模增兵豁口正面打草驚蛇!”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團長和一營長:“由我帶領尖刀班,攜帶兩挺輕機槍、足夠的彈藥和炸藥,連夜秘密攀上主峰!在亂石堆后方構筑隱蔽火力點!這里居高臨下,視野覆蓋整個豁口區域,射界無死角!鬼子只要敢鉆進來,就是活靶子!”
他的手指再次移動,點向豁口兩側下方、被茂密枯樹林標注的區域:“豁口下方兩側,一營長,你帶兩個排的精銳,提前在枯樹林里隱蔽!不要靠近豁口,埋伏在距離豁口約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側翼位置!等主峰槍聲一響,鬼子必然驚慌失措,要么前沖,要么后縮尋找掩體!這時你們從兩側突然殺出,配合主峰火力,形成交叉火網!把他們徹底封死在這條絕命口袋里!”
最后,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沙盤上豁口后方不遠處、一個相對平緩的谷地:“二營長,你帶主力,提前隱蔽在這個‘口袋底’!一旦前面打響,鬼子被火力壓制在豁口附近動彈不得,你的主力立刻前壓,封死他們的退路!形成真正的‘甕中捉鱉’!”
阿默的語速極快,思路卻異常清晰流暢,仿佛早已在腦海中推演了無數遍。每一個部署,每一個火力點的選擇,都精準地指向特攻隊可能的反應和退路。他甚至在講解過程中,下意識地避開了沙盤上幾處系統標注為“積雪松動危險區”或“回聲放大點”的位置,仿佛對這片地形了如指掌。
指揮所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阿默這環環相扣、狠辣精準的伏擊方案震住了。這不僅僅是一個計劃,更像一張早已編織好的死亡之網,每一個節點都散發著冰冷的殺機。
“妙啊!”參謀長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精光閃爍,他盯著沙盤上阿默標注的幾個點,又看看阿默那張年輕卻無比沉穩的臉,“主峰壓制,兩側截擊,口袋封底!三層火力,層層遞進!這口袋扎得夠死!鬼子插翅難飛!阿默,你這腦袋瓜子是怎么長的?鷹嘴崖后面那條鬼見愁的‘鷹脊背’,連我們這些老家伙都不敢輕易攀,你居然敢帶人夜里上去?還知道那里有能藏兵、架槍的亂石堆?”
阿默沒有解釋系統的存在,只是平靜地補充道:“那條路我白天偵查地形時留意過,雖然險,但并非不可行。關鍵是要快,要隱蔽!必須趕在鬼子偵察兵可能活動之前就位!另外,”他目光轉向團長,“豁口本身,我們也要做點手腳。”
“哦?”團長濃眉一挑。
“鬼子選擇這里,就是看中了它的隱蔽和狹窄。我們就在這‘狹窄’上做文章!”阿默的手指在豁口那條細線上用力一劃,“豁口最窄處僅容一人側身通過,兩側是光滑陡峭、幾乎垂直的巖壁。我們提前在巖壁上方,選好幾個點,埋設炸藥!不用多,但要埋得深、埋得巧!等鬼子特攻隊大部分進入豁口,擠成一團時……引爆!不求炸死多少,關鍵是制造巨大的崩塌和混亂!落下的巨石和冰塊,既能砸死砸傷鬼子,更能瞬間堵塞狹窄通道,徹底斷絕他們前后進退之路!把他們變成真正的‘罐頭里的沙丁魚’!”
“好!好一個關門落石!”團長眼中爆發出懾人的光芒,一拳砸在沙盤邊緣,“就這么干!阿默,你負責主峰火力點和豁口炸藥設置!一營長,你帶人負責兩側枯樹林伏擊!二營長,口袋底交給你!參謀長,立刻調配彈藥,尤其是炸藥和機槍子彈!通訊班,給老子盯死了!確保各部聯絡暢通!所有行動,必須嚴格保密!從現在起,營地只許進,不許出!有擅自行動者,格殺勿論!”最后一句,帶著凜冽的殺意,讓指揮所內的溫度驟降。
“是!”眾人齊聲低吼,壓抑的戰意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
作戰會議結束,命令如同無形的電流,瞬間傳遍整個獨立團營地。死寂的山谷驟然蘇醒,卻又被一種刻意壓制的肅殺所籠罩。
沒有號令,沒有喧嘩。只有皮靴踩在凍土上的沙沙聲,槍械與金屬部件輕微碰撞的咔噠聲,以及壓低到極限的簡短命令傳遞聲。人影在月光和陰影中快速穿梭、集結,如同沉默的潮水,按照沙盤上既定的路線,向著各自隱蔽的待機位置無聲流淌。
阿默帶著他親自挑選的尖刀班十二名戰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率先出發。他們裝備精良:每人一支性能最好的三八式步槍或中正式步槍,充足的子彈和手榴彈,班里的兩挺捷克式輕機槍被拆解,沉重的部件由最健壯的戰士背負。阿默自己除了步槍,還額外背著一個沉重的帆布包,里面裝著成捆的炸藥管、雷管、導火索以及幾把工兵鍬。
尖刀班的戰士都是團里最剽悍、最機敏的老兵,經歷過數次反掃蕩的血火淬煉。他們對阿默這個“新兵蛋子”擔任尖刀班指揮,最初并非沒有疑慮。但幾次任務下來,尤其是峽谷識破狙擊手和揪出老鄭內鬼這兩件事,早已讓這些桀驁不馴的老兵油子心服口服。此刻,他們沉默地跟在阿默身后,眼神銳利,動作迅捷,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目標:鷹嘴崖主峰!
阿默走在隊伍最前,腳步輕捷而穩定,如同山間覓食的靈貓。他一邊憑借記憶和月光辨識著復雜崎嶇的山路,一邊在心中再次呼喚系統:“系統,啟動熱成像掃描!覆蓋前方扇形區域,半徑五百米!重點探測異常人體熱源及活動跡象!同時,持續優化攀爬路線,避開危險區域!”
【指令確認。熱成像掃描啟動。】
眼前的世界瞬間褪去了色彩和細節,只剩下由不同溫度構成的、流動的橙紅與幽藍。冰冷的巖石、覆蓋著積雪的樹木、凍結的溪流,都呈現出深沉的藍黑色。而一些在巖石縫隙中活動的夜行小獸,則顯示出微弱的、不規則的橙紅色小點,在視野邊緣一閃而過。
寒風如同冰冷的剃刀,刮過裸露的皮膚,卷起細碎的雪沫。腳下的路越來越陡峭,亂石嶙峋,被積雪覆蓋的地方更是滑不留足。隊伍的行進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山林中清晰可聞,白色的霧氣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消散。
“停!”阿默突然抬起右拳,做出一個標準的停止手勢,身體瞬間矮了下去,緊貼在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整個尖刀班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戰士幾乎在同一時間蹲伏、隱蔽,動作整齊劃一,顯示出極高的戰術素養。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在寒冷的空氣中回蕩。
阿默的瞳孔微微收縮。在熱成像的視野里,前方大約三百米外,一處背風的山坳里,赫然出現了三個清晰的、呈人形的橙紅色熱源輪廓!他們蜷縮在一起,似乎在躲避寒風,輪廓邊緣因為寒冷而微微模糊,但姿態明顯是坐臥休息狀態。其中一個熱源點旁邊,還有一小片相對集中的、溫度稍高的區域——像是剛剛熄滅不久的小型篝火余燼!
“一點鐘方向,三百米,山坳背風處!三個熱源!疑似鬼子偵察兵!”阿默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通過手勢迅速傳遞給身后的戰士。
尖刀班的戰士們心頭一凜,眼神瞬間變得如同鷹隼。他們悄無聲息地拉動槍栓,手指搭上冰冷的扳機,身體繃緊,做好了隨時戰斗的準備。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阿默,等待他的命令。
阿默緊盯著熱成像視野中那三個渾然不覺的橙紅色輪廓。他們停留的位置很刁鉆,正好卡在通往鷹嘴崖主峰的必經之路附近,像一顆毒牙。繞過去?地形復雜,耗時太久,且無法保證不被發現。干掉他們?必須無聲無息!一旦槍響,整個伏擊計劃就可能前功盡棄!
時間仿佛凝固了。寒風卷著雪沫,打在臉上,冰冷刺骨。阿默的呼吸放得極輕極緩,大腦在高速運轉,權衡著每一個選擇的利弊。熱成像的視野里,那三個代表生命的橙紅色光團,此刻成了計劃中最大的變數。
干掉!必須無聲解決!阿默眼中寒光一閃,做出了決斷。他迅速用手語下達命令:兩名最擅長近身格斗的老兵(代號山貓、石頭),配合自己,從側翼悄無聲息摸上去,解決目標。其余人原地警戒,火力掩護,同時準備隨時接應。
命令無聲地傳遞下去。被點到的“山貓”和“石頭”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和嗜血的寒芒,輕輕卸下身上多余的負重,只留下刺刀和匕首,如同即將撲食的獵豹,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踝。
阿默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將背上的帆布包輕輕放下。他拔出腰間的刺刀,冰冷的刀鋒在黯淡的月光下沒有反射出絲毫光亮。他伏低身體,如同貼著地面滑行的毒蛇,借助巖石和枯木的陰影,率先向那處背風的山坳潛行而去。“山貓”和“石頭”緊隨其后,三人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亂石和積雪之中。
每一步都踩在松軟的積雪或裸露的巖石邊緣,阿默的神經繃緊到了極致。系統熱成像的視野牢牢鎖定著山坳里的三個目標。距離在無聲地縮短:兩百五十米…兩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已經能隱約聽到寒風中夾雜的、壓低的日語交談聲和牙齒打顫的聲音。
五十米!目標近在咫尺!三個穿著灰白色雪地偽裝服的日軍偵察兵蜷縮在凹進去的石壁下,裹著毛毯,圍著一小堆早已熄滅、只剩暗紅余燼的篝火。兩支三八式步槍隨意地靠在旁邊的石頭上,槍口對著外面。他們似乎凍得夠嗆,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搓手取暖上,對死神的悄然降臨毫無察覺。
阿默伏在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向身后的“山貓”和“石頭”打出手勢:左一,中二,右三!他解決中間那個看起來像是頭目的家伙!
“山貓”和“石頭”會意地點點頭,眼神冷酷如冰。
阿默如同一張緩緩拉開的弓,身體蓄滿了力量。他看準中間那個日軍偵察兵低頭搓手的瞬間,雙腿猛地蹬地!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又像撲擊獵物的夜梟,從巖石后暴起!速度快得只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
冰冷的刺刀帶著破開空氣的微弱尖嘯,精準無比地從斜下方,狠狠地捅進了中間那名日軍偵察兵的咽喉深處!刀鋒穿透皮肉、軟骨和氣管,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嗤”悶響!那名日軍偵察兵身體猛地一僵,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喉嚨里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被血液堵住的“嗬”聲,全身的力量瞬間被抽空。
與此同時,“山貓”和“石頭”也如同鬼魅般撲出!“山貓”的匕首從左側狠狠扎進了左邊日軍偵察兵的后心,手腕一擰,瞬間攪碎了心臟!“石頭”則用粗壯的手臂從右側猛地勒住了右邊日軍偵察兵的脖子,另一只手的匕首閃電般劃過他的頸動脈!溫熱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在寒冷的空氣中瞬間蒸騰起大團猩紅的血霧!
整個襲殺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前后不到三秒!三個日軍偵察兵甚至連驚呼都沒能發出,就帶著滿臉的驚愕和茫然,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巖石和積雪中。濃重的血腥味迅速彌漫開來,又被凜冽的山風撕扯、吹散。
阿默拔出刺刀,看也沒看刀尖上滴落的血珠。他迅速蹲下,在中間那名日軍偵察兵的尸體上快速翻找。果然,從對方貼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的硬皮筆記本!他來不及細看,塞進懷里。又在旁邊那堆余燼里,用刺刀迅速撥拉幾下,確認沒有未熄滅的火星可能引發山火。
“清理痕跡!撤!”阿默低喝一聲,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山貓”和“石頭”迅速將三具尸體拖到巖石最深的陰影處,用積雪粗略掩蓋血跡和拖拽的痕跡。三人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退回到潛伏點。
尖刀班的戰士們看到三人安全返回,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眼中充滿了對阿默干凈利落手段的敬佩。
“走!加快速度!”阿默背上帆布包,沒有絲毫停留,再次帶頭向陡峭的鷹嘴崖主峰進發。剛才的插曲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只激起微瀾便迅速平息。但那份從敵人尸體上搜出的筆記本,卻沉甸甸地揣在阿默懷里,像一個不祥的謎團。他隱隱覺得,這里面或許藏著比一次偵察任務更重要的東西。但現在,攀上主峰,布下天羅地網,才是當務之急!
寒風更加凜冽,刮在臉上如同刀割。隊伍沉默著,在崎嶇陡峭的山路上艱難攀爬,像一群逆風而行的黑色螞蟻,執著地向著那高聳入云、形如鷹喙的死亡之巔進發。每一步,都踩在凍硬的巖石和滑溜的冰層上,留下淺淺的、迅速被風雪抹去的足跡。
鷹嘴崖主峰,那猙獰的亂石堆,已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