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第十二章：梨樹下的高考季

谷雨過后，梨樹下的石桌上堆滿了復習資料。娟兒戴著銀鐲子，筆尖在習題冊上沙沙作響，陽光透過葉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李建國每天清晨都會繞著梨樹走三圈，這是母親傳下的“壓床“習俗，說是能讓孩子考試穩當。秀蓮則變著花樣做吃的，槐花餅、榆錢飯，都是娟兒小時候愛吃的。

“爸，你別轉了，我都頭暈了?！熬陜禾痤^，銀鐲子碰到玻璃杯發出清脆的響。

李建國停下腳步，搓著手：“你奶奶說，梨樹扎根深，繞著走能沾沾穩當氣?！八粗畠貉巯碌那嗪?，偷偷把剛煮的鵝蛋塞進她書包，“餓了就吃，補腦子?！?

高考前一天，王工頭帶著工友們來了，手里提著保溫桶：“丫頭，這是工地大廚燉的參湯，喝了保準文思泉涌！“老張還帶來個用鋼筋彎的“√“形掛件：“戴上這個，題題都對！“

娟兒看著這些粗糙卻溫暖的禮物，眼圈紅了。她把鋼筋掛件別在筆袋上，銀鐲子在手腕上晃了晃：“謝謝叔叔們，我一定好好考?！?

送考那天，李建國堅持要騎二八自行車帶女兒去鎮上。娟兒坐在后座，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忽然想起小時候騎在他肩上看煙花的場景?！鞍郑八p聲說，“等我考上大學，你就不用這么累了?！?

李建國蹬車的手頓了頓：“傻丫頭，爸累點怕啥，就盼著你能飛出這山溝，去看看大世面?！翱伤睦锴宄?，女兒飛得再高，根還在這落雪的庭前。

考場外，秀蓮給娟兒別上用梨花瓣做的香囊?！澳棠陶f，梨花開得白，心也得跟花一樣敞亮?！八龓团畠豪砹死硪骂I，“別緊張，就當是在家做習題?！?

娟兒走進考場時，回頭望了一眼。父母站在老槐樹下，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棵守護的樹。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銀鐲，冰涼的觸感讓心安定下來。

放榜那天，李建國正在豬圈拌飼料，曉燕騎著電動車沖進院子：“建國哥！娟兒考上了！省重點大學！“

紅底黑字的錄取通知書攤在磨盤上，娟兒的名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秀蓮抱著通知書哭了，李建國卻默默走到梨樹下，用額頭抵著樹干：“媽，你聽見了嗎？娟兒考上了，跟你當年盼的一樣?！?

梨樹沙沙作響，仿佛在回應。李建國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院子雖破，總有塊磚是暖的“，現在他明白了，這塊暖磚不是土坯也不是水泥，而是一代代人在這片土地上種下的希望，是無論走多遠都能回頭望見的那盞燈。

開學前，娟兒把銀鐲摘下來遞給母親：“媽，這鐲子先放你這兒，等我回來?！靶闵弲s把鐲子重新戴在她手腕上：“戴著，這是咱家的根，走到哪兒都不能丟?！?

李建國用工地剩下的鋼筋，給女兒焊了個行李架。當娟兒背著書包走出院子時，回頭看見父親正在梨樹上系紅綢帶，那是他給考上大學的孩子祈福的老法子。

“爸，別系了，怪土的?！熬陜盒χf，眼里卻閃著淚光。

李建國仰著脖子，把紅綢帶系在最高的枝椏上：“土啥？這叫扎根。等你放假回來，梨樹上就該結果了?！?

秋風拂過，紅綢帶在梨樹枝頭飄揚，像一面小小的旗幟。李建國看著女兒遠去的背影，又看看樹上新生的梨果，忽然覺得，這落雪的庭前，不僅有逝去的時光，更有源源不斷的希望，正在年輪里，在刻痕中，在一代代人的血脈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