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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鹽塵引路

  • 晚唐烽火
  • 螢卦
  • 5894字
  • 2025-06-02 07:05:00

“霜雪鹽!”

這三個字從李烽干裂的嘴唇里蹦出來,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嘶啞和篤定,撞破了清晨死寂的空氣。

話音未落,一股鉆心的劇痛便猛地攫住了他的左肩!

那老者的手,枯瘦如鷹爪,卻蘊含著鐵鉗般的力量,死死扣在李烽的肩胛骨上,五指幾乎要嵌進肉里。李烽甚至聽到了自己骨骼在對方指力下發出的細微呻吟。

痛得他眼前一黑,悶哼出聲,身體不由自主地矮了下去。

懷中昏睡的草兒被這劇變驚動,不安地扭動了一下,發出小貓似的微弱嚶嚀。

“小子!”老者的聲音像砂礫在破鐵皮上摩擦,每一個字都透著冰渣般的寒意。那雙深潭似的眼睛此刻亮得駭人,死死釘在李烽臉上,幾乎要將他刺穿,“這東西……哪學的?”

這問話,裹挾著濃重的懷疑、審視,還有一種李烽無法理解的震動,如同無形的巨石,沉沉壓在他的頭頂。

肩上的劇痛和這沉甸甸的質問,讓李烽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混亂的記憶碎片和前世殘存的畫面在腦中瘋狂攪動。藥鋪里彌漫的苦澀藥香?老師傅布滿老繭的手握著銅藥碾?還是書頁泛黃的《新修本草》插圖上,那些標注著礦物藥材的圖形?

哪一個能解釋眼前這罐灰白色的鹽霜?哪一個能解釋他這具十歲孩童身體里不該有的知識?

“我……”李烽喉嚨發緊,聲音干澀得像砂紙,“在……在藥鋪當學徒時…掌柜…掌柜提過…硝土…能熬…熬出鹽…但…但沒人信…都說是毒…”

他語無倫次,半真半假,只能死死抓住“藥鋪學徒”這唯一能擺在明面上的身份作為遮掩。眼神下意識地避開了老者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垂落在那罐剛剛誕生的“霜雪鹽”上。

灰白的結晶在晨光下閃爍著微弱的、近乎虛幻的光澤。

老者扣著他肩膀的手沒有松開,力道卻似乎凝滯了一瞬。

那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在李烽臉上來回刮了幾遍,又緩緩移向陶罐底部的灰白鹽霜。眼神深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驚疑,有審視,甚至有一絲極淡的、被強行壓下的震動。

時間仿佛被凍住了,只有篝火的噼啪聲和李烽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回蕩。

終于,那鐵鉗般的手猛地一松。

李烽踉蹌一步,左肩傳來一陣撕裂般的酸麻,他強忍著才沒痛呼出聲,只是急促地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

老者不再看他,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瞬從未發生。

他動作麻利地彎下腰,枯瘦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利落,一把扯過地上那塊沾滿泥污硝土的破麻布。將陶罐里那層灰白色的、寶貴的鹽霜,連同罐壁上刮下的每一粒碎屑,小心翼翼地全部包了起來。那動作異常專注,像是在包裹價值連城的珍寶。

粗糙的麻布很快被鹽粒撐出棱角,鼓鼓囊囊一小團。

他將這關乎性命的鹽包緊緊系在自己破爛衣襟最里層,緊貼著胸口。

然后,他一把抄起靠在旁邊斷壁上的那桿磨得锃亮的短矛,矛尖殘留的幾點暗紅血痂在晨光下刺眼。

老者背上那個鼓囊囊的、裹著十幾片薄鐵甲片的包袱,壓得他本就佝僂的脊背更彎了幾分。枯瘦的身影在廢墟的陰影里投下扭曲而沉重的輪廓。

“跟我走。”老者沙啞的聲音毫無波瀾,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他邁開步子,靴子踩在凍硬的泥地和碎瓦礫上,發出嘎吱的脆響,徑直朝著東面隱約可見的、低矮起伏的山巒方向走去,頭也不回。

沒有解釋,沒有詢問,只有命令。

李烽的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左肩的劇痛一陣陣提醒著他剛才那可怕的鉗制。

他看著老者決然離去的背影,又低頭看看懷中呼吸微弱、小臉依舊蒼白的草兒。

廢墟里,除了寒風嗚咽,只有死寂。昨夜的血腥味似乎還縈繞在鼻端,那些扭曲的尸骸在斷壁殘垣間若隱若現。

留下?在這片被死亡徹底浸透的屠場?等著下一撥潰兵或者饑餓的野獸?

他猛地打了個寒噤,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

沒有任何選擇。

李烽咬緊牙關,用盡全力壓下左肩的劇痛和心底翻騰的驚悸。

他彎腰抓起地上那把沉重的厚背砍刀,刀柄上殘留的血污冰冷粘膩。另一只手更緊地抱穩了懷里的草兒。

邁開麻木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地追著老者那沉默而佝僂的背影,跌跌撞撞地逃離這片煉獄般的村落廢墟。

腳下的凍土和碎骨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陰影上。

---

寒風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剃刀,貼著低矮枯黃的荒草尖掠過,發出嗚咽般的嘶鳴。

荒野像一塊巨大的、被凍僵的破布,灰蒙蒙地鋪向天際。遠處起伏的山巒線條模糊,如同蟄伏的巨獸脊背。

李烽只覺得每一步都踏在棉花上,又像是陷在冰冷的淤泥里。左肩被老者捏過的地方,骨頭縫里都在絲絲拉拉地抽痛,每一次手臂擺動都牽扯著那片肌肉,讓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懷里草兒的重量,起初還能忍受,此刻卻越來越沉,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墜在胸前。她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呼吸微弱而滾燙,臉頰貼著李烽單薄的衣襟,那份異常的灼熱透過布料清晰地傳遞過來——

她在發燒!

這念頭像冰錐一樣刺進李烽心里。

他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前方幾步外那個沉默佝僂的背影上。

老者走得不快,卻異常穩定,每一步都踏得極有分寸,仿佛丈量過一般。背上那個裹著鐵甲片的包袱壓得他腰彎得更低,破舊的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手中那桿短矛的矛尖,隨著步伐微微晃動,偶爾反射出一線冰冷的光。

“老丈……”李烽的聲音干澀得幾乎發不出聲,他咽了口唾沫,火辣辣的喉嚨才勉強擠出幾個字,“草兒…草兒在發熱…”

老者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頭都沒有偏一下。

只有那沙啞的聲音被風撕扯著送了過來,帶著荒野的寒意:“死不了。撐到彭城。”

彭城!這兩個字像遙遠的海市蜃樓。

李烽的心沉了下去。他只能咬緊牙關,將懷里的草兒摟得更緊些,用自己單薄的身體盡可能為她擋去一些刺骨的寒風。

腳下的荒草越來越稀疏,凍得堅硬板結的土地裸露出來,布滿縱橫交錯的干裂縫隙。

就在他們前方不遠,一處背風的低洼地,景象驟然闖入眼簾。

那不是一群人,更像是一群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活尸。

幾十個,或許上百個,蜷縮著擠在一起,像一堆被隨意丟棄的破布麻袋。衣衫襤褸已經不足以形容,那些掛在枯瘦軀體上的布條,沾滿了泥漿和說不清顏色的污垢,在寒風里瑟瑟發抖。

一張張臉孔深陷,眼窩是兩個巨大的黑洞,里面嵌著的眼珠渾濁無光,只剩下一種被饑餓熬干所有生氣后的麻木呆滯。

死寂籠罩著他們,只有偶爾幾聲壓抑的、仿佛從肺腑深處擠出來的咳嗽,才證明這是一群活物。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雜著腐壞、汗餿和排泄物惡臭的氣味,被風吹送過來,濃烈得令人窒息。

李烽胃里一陣翻攪,下意識地屏住呼吸,腳步也猛地頓住。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頭頂。

老者卻仿佛沒有聞到,腳步甚至沒有一絲遲疑。只是那雙深潭般的眼睛驟然瞇起,銳利如針的目光掃過洼地里那些形銷骨立的流民。他握緊短矛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壓低聲音,沙啞的警告如同冰水灌入李烽耳中:

“低頭!別停!握緊刀!”

每一個字都像石頭砸在地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

李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握刀的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黏膩冰冷。

他強迫自己低下頭,視線只敢盯著腳下幾步遠的凍土,用盡全身力氣跟上老者那依舊穩定的步伐。砍刀冰冷的刀柄硌著他發麻的手指,仿佛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懷里的草兒似乎感受到了驟然繃緊的氣氛,不安地在他臂彎里扭動了一下,發出細微的、帶著哭腔的哼唧。

洼地里,死水般的寂靜被打破了。

那些原本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流民,似乎被老者沉穩的腳步聲和草兒那點微弱的動靜驚擾。一雙雙渾濁呆滯的眼睛,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動起來,如同生銹的門軸。

最終,齊刷刷地聚焦在正在洼地邊緣經過的三人身上。

那目光里沒有憤怒,沒有好奇,甚至沒有屬于人的情緒。

只有一種被饑餓徹底扭曲的、野獸般的貪婪!像一群餓得只剩下本能的鬣狗,嗅到了血腥!

空氣驟然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

老者佝僂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一瞬,握矛的手臂肌肉虬結隆起。他沒有加速,也沒有減速,步伐節奏沒有絲毫改變,只是每一步落下都更沉、更穩,像一塊沉默的礁石迎著即將到來的狂潮。

洼地里的流民開始蠕動。

起初只是零星的幾個,掙扎著從冰冷的地上撐起枯柴般的手臂,搖搖晃晃地試圖站起來。他們動作遲緩僵硬,仿佛提線的木偶。

但很快,這蠕動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越來越多的人被帶動,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搖搖晃晃地起身,踉蹌著,朝著洼地邊緣,朝著李烽三人移動過來。干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

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李烽——更準確地說,是死死盯住老者胸前那鼓鼓囊囊、被破麻布包裹著的形狀!

饑餓的野獸,嗅到了鹽的味道!那維系生命、價比黃金的味道!

“鹽……”一個沙啞得如同破鑼的聲音,從一個幾乎只剩骨架的老婦喉嚨里擠出,帶著垂死的渴望。

“吃的……”另一個年輕些的男人,臉上只剩下一層松弛的皮貼在骨頭上,眼珠突出,喉嚨里咕噥著不成調的詞語,腳步虛浮卻異常執著地加快。

麻木的絕望被點燃,瞬間化為洶涌的瘋狂!

幾十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枯葉,帶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惡臭和死亡氣息的絕望風壓,猛地從洼地里撲了出來!

目標明確,直指老者胸前!

他們伸出的手,枯瘦如鳥爪,指甲縫里嵌滿黑泥,在灰暗的天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攔住他們!”老者一聲斷喝,如同驚雷炸響!聲音里沒有任何慌亂,只有冰冷的殺伐決斷。

他原本佝僂的身軀在這一刻猛然繃直,如同拉滿的強弓!那桿磨得锃亮的短矛被他反手握住,矛尖斜指地面。

整個人瞬間爆發出一種百戰老卒才有的、令人心悸的兇悍氣勢!

他沒有后退,反而迎著撲來的人潮,左腳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身體微沉,一個標準的拒敵姿態!

李烽腦子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了頭頂,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眼前是無數枯爪般的手,鼻端是令人作嘔的惡臭,耳邊是流民野獸般的嘶吼!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

但老者的斷喝如同冰水澆頭!他猛地驚醒,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

他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雙手死死抱住草兒,身體猛地向側面一轉,將妹妹護在自己和身后一塊半人高的嶙峋巖石之間!

同時,他握刀的右手用盡全身力氣,不管不顧地朝前方撲來的幾個身影胡亂地揮砍過去!

厚背砍刀撕裂空氣,發出沉悶的嗚咽!刀鋒沒有砍中人,卻狠狠劈在一個沖在最前面的、干瘦如柴的流民伸出的手臂上!

“噗!”

不是利刃入肉的悶響,更像是砍在干枯的朽木上!觸感艱澀!

那流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枯瘦的手臂應聲而斷,半截小臂帶著手掌飛了出去!斷口處卻沒有多少鮮血涌出,只有慘白的骨茬和干癟發黑的皮肉!

那流民似乎感覺不到劇痛,僅剩的獨臂依舊瘋狂地抓向李烽懷里的草兒,渾濁的眼珠里只有食物!

李烽被這恐怖的景象駭得魂飛魄散,胃里翻江倒海,差點當場嘔吐!

他完全是憑著本能,另一只手死死護住草兒,身體拼命往巖石上貼,同時閉著眼再次揮刀亂砍!

混亂中,一道更快、更狠、更精準的黑影,帶著刺耳的破空銳嘯,擦著李烽的耳邊閃電般刺出!

是那桿短矛!

矛尖如同毒蛇吐信,精準無比地從那個斷臂流民大張的、嘶吼著的嘴里捅了進去!

沒有絲毫阻礙,貫腦而出!矛尖帶著紅白之物,從后頸透出!

那流民所有的動作瞬間僵住,凸出的眼珠里最后一絲瘋狂凝固,身體如同被抽掉骨頭的口袋,軟軟栽倒。

老者動作毫不停滯,抽矛!

帶出一蓬溫熱的紅白漿液,濺了李烽半邊臉頰!粘膩、滾燙、帶著濃烈的血腥和腦漿的腥氣!

李烽眼前一黑,視覺瞬間被一片猩紅覆蓋,那溫熱粘稠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滴落在衣襟上。強烈的惡心感排山倒海般涌上喉頭,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吐出來,握著刀的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老者卻像一尊冰冷的殺神。

短矛在他手中化作一道致命的烏光,每一次刺出都精準而狠辣,絕不落空!不是刺穿喉嚨,就是捅進心窩,動作簡潔高效到了極致,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沙場韻律!

他佝僂的身影在撲來的流民中輾轉騰挪,步伐極小卻異常靈活,每一次移動都恰好避開抓來的枯爪,每一次矛刺都帶走一條絕望的生命。

他胸前那鼓鼓囊囊的鹽包,始終被嚴密地護在身后,沒有一只爪子能觸碰到分毫。

但流民太多了!如同洶涌的濁浪,前仆后繼!他們的瘋狂完全壓倒了死亡帶來的恐懼!

幾個人繞過老者兇悍的矛尖,枯瘦如柴的手不顧一切地抓向李烽,抓向他懷里的草兒!目標依舊是老者胸前那鼓起的鹽包!

“鹽!鹽!”嘶啞的嚎叫就在耳邊。

一只枯爪帶著污黑的指甲,猛地抓住了老者胸前那破麻布包裹的鹽包!用力一扯!

“刺啦!”

破麻布應聲撕裂!

一小把灰白色的鹽粒,如同珍貴的珍珠,從裂口中灑落出來,在灰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微弱的、誘人的光澤!

“我的!”抓住鹽包的流民發出野獸般的狂喜嘶吼,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爆發出駭人的光芒,另一只手也瘋狂地抓了上去,試圖將整個鹽包奪走!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

老者眼中寒芒暴漲!他仿佛背后長了眼睛,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擰轉!

那桿剛剛洞穿了一個流民咽喉的短矛,帶著淋漓的鮮血,如同閃電般反撩而上!

“噗嗤!”

短矛精準無比地從那流民的下頜捅入!鋒利的矛尖穿透脆弱的骨骼,帶著巨大的力量,直貫天靈蓋!

鮮血和腦漿混合的液體順著矛桿狂噴而出!

那流民奪鹽的狂喜瞬間凝固在臉上,只剩下極致的驚愕和死亡的灰敗。

老者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手腕猛地一抖,將串在矛尖的尸體如同甩掉一件垃圾般狠狠摜向旁邊撲來的另一個流民!沉重的尸體撞得那人一個趔趄。

與此同時,老者枯瘦的左手如同鬼魅般探出,一把將被撕破、眼看就要掉落的鹽包死死攥住,閃電般塞回自己衣襟最深處!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整個暴烈的過程發生在短短幾個呼吸之間。

洼地邊緣,橫七豎八地倒下了七八具扭曲的尸體,鮮血在冰冷的凍土上迅速凝結成暗紅色的冰。

剩下的流民被這兇悍絕倫的殺戮徹底震懾住了,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瘋狂的撲擊戛然而止。

他們驚恐地看著那個佝僂著背、手持滴血短矛的老者,看著他濺滿血污如同地獄惡鬼的臉,看著地上同伴迅速冰冷的尸體,眼中終于重新被深不見底的恐懼填滿。

短暫的死寂后,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驚恐到極致的尖叫。

幸存的流民如同受驚的鳥獸,連滾帶爬地轉身,跌跌撞撞地逃回那處散發著惡臭的洼地,重新蜷縮起來,瑟瑟發抖,再不敢向這邊看上一眼。

寒風卷過,吹散了濃烈的血腥味,卻吹不散空氣里彌漫的死亡冰冷。

老者緩緩站直身體,胸膛微微起伏,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一縷。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衣襟內緊緊護住的鹽包。

又抬眼,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尸體,最后落在李烽身上。

李烽背靠著冰冷的巖石,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半邊臉上凝固的血污讓他看起來狼狽而猙獰。他握著砍刀的手還在無法控制地顫抖,胃里依舊在翻騰。

懷里的草兒似乎被剛才的殺戮和濃烈的血腥徹底驚住了,發出細微的、斷斷續續的抽泣。

老者的目光在李烽沾滿血污和腦漿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李烽的臉頰,又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幾粒灰白色的鹽晶——那是剛才麻布撕裂時灑落的,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暗紅色的血泊旁邊,格外刺眼。

“撿起來。”老者的聲音沙啞依舊,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

“一粒鹽,一條命。”

他頓了頓,短矛的矛尖指向地上那些死不瞑目的流民尸體,血珠順著鋒刃緩緩滴落。

“鹽在,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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