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磷令旗劈開晨霧的剎那,蟻后紅袍下倏地探出三支猩紅令箭。
鯊齒礁四周蟄伏的船影如同毒蝎亮尾,三十余艘蜈蚣快船掀起白浪,直撲鹽堡五艘赤馬戰船!
“床弩預備——”李烽的吼聲被海風撕碎。
旗艦兩側包鐵擋板轟然落下。十二架熔鑄自赤火蟻重弩的寒鐵弩臂緩緩絞緊。碗口粗的箭槽里,填裝的并非鐵矢,而是裹滿硝鹽的陶雷!
“放!”
機括炸響如驚雷。十二道黑線撕裂海風,狠狠扎進沖鋒的蜈蚣船隊。
沒有預想中的爆炸——陶雷砸穿甲板,滾入底艙。
“啞雷?!”瞭望塔上陳瘸子失聲驚呼。
蟻后樓船傳來刺耳的尖笑。紅袍身影傲立艦首,手中金杖直指鹽堡旗艦:
“李烽!本后的船底鋪著南海沉犀皮!你的鹽雷……”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最先中雷的蜈蚣船猛地向內塌陷!甲板如同被無形巨手揉捏,扭曲著拱起、裂開!刺鼻的硝煙混著幽藍火光從裂縫中噴涌而出!
整艘船如同點燃的火藥桶,從內向外層層爆裂!燃燒的碎片裹挾著慘叫的人體,暴雨般砸向周圍船只!
“冰魄鹽……蝕鐵!”孫監丞枯爪死死扣住船舷,渾濁老眼迸出精光,“沉犀皮也擋不住鹽氣滲骨!”
潰爛從內部開始。被陶雷擊中的蜈蚣船一艘接一艘扭曲、崩解。
未被直接命中的戰船也陷入瘋狂——滲入底艙的硝鹽粉末遇到滲漏的淡水,竟在艙壁凝結出冰棱般的鹽晶!尖利的鹽晶刺破船板,海水倒灌!
海面頃刻化作煉獄。
燃燒的殘骸間,鹽堡赤馬船如同五柄燒紅的尖刀,直插蟻后樓船!
“右舷!雷霆弩!”石頭嘶吼著指向樓船側翼。
三架需八人操作的巨弩正緩緩轉向,粗如大腿的弩箭閃著淬毒寒光。
“撞上去!”李烽猛轉舵輪。
旗艦船頭包鐵撕裂浪濤,對準樓船雷霆弩基座狠狠撞去!
轟——!
木屑混合著金屬斷裂聲炸響!旗艦船頭塌陷,樓船右舷的雷霆弩基座被撞得粉碎!弩臂扭曲著砸落,將幾個赤火蟻弩手碾成肉泥!
“登船!”阿牛獨臂掄起鐵鏈船錨砸向樓船舷墻。
鐵爪扣入木板的瞬間,鹽霜覆甲的鹽梟衛已蕩索而上!
蟻后紅袍翻飛,金杖橫掃。兩個鹽梟衛喉骨碎裂倒飛入海。金杖去勢未絕,直劈李烽面門!
腰刀迎上金杖。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炸得人耳膜生疼。李烽虎口崩裂,刀身被金杖壓得彎如殘月。
紅袍下露出一截蒼白得詭異的手腕,腕骨處赫然刺著一只滴血的金蟻!
“鹽堡主?”蟻后聲音帶著非人的金屬顫音,“你的骨頭……比鹽晶脆!”
金杖壓力驟增!李烽膝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腳下甲板寸寸龜裂。
生死一瞬,他猛地撤刀側身,左手從腰間鹽袋掏出一把冰魄鹽晶,狠狠拍在蟻后腕骨的金蟻刺青上!
“啊——!”凄厲的尖嚎刺破云霄。
冰魄鹽觸及皮膚的剎那,那只金蟻刺青如同活物般扭曲起來!蟻后腕骨處騰起刺鼻白煙,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發黑!
“鹽毒……蝕蠱!”孫監丞在混戰中嘶喊,“她體內養著子母噬心蟻!”
蟻后暴退數步,金杖哐當墜地。她撕開紅袍袖口,整條小臂已布滿蛛網般的黑線,黑線源頭正是腕骨處急速潰爛的金蟻刺青!
“殺了他們!”蟻后聲音扭曲如惡鬼。
殘余的赤火蟻死士如同瘋魔,不計生死地撲向鹽梟衛。
李烽喘息著抹去嘴角血沫。他目光掃過戰場——樓船主桅頂端,那面繡著滴血金蟻的赤火蟻王旗正在晨風中招展。
“石頭!”李烽扯下染血的鹽堡戰旗扔給少年,“換旗!”
石頭如猿猴般躥上桅桿。赤火蟻王旗被撕下的瞬間,孫監丞突然撲向船尾鼓架,枯槁雙臂掄起鼓槌——
咚!咚!咚!
蒼涼厚重的鼓點壓過廝殺聲,帶著奇異的節奏撞進每個鹽堡戰士的耳膜。
混戰中的阿牛渾身劇震,獨臂船槳舞出滔天血浪!陳瘸子老淚縱橫地跪倒在甲板上:
“《鹽工破陣鼓》……是二十年前官鹽場點卯的鼓令啊!”
鼓聲所至,鹽梟衛如有神助!赤火蟻死士卻如遭雷擊,動作齊齊一滯——鼓點竟與他們體內蠱蟲的脈動相沖!
“破蠱鼓……孫老狗你找死!”蟻后尖嘯著撲向鼓架。
一道青影卻比她更快!
李烽的腰刀貫穿紅袍,刀尖從蟻后胸前透出,釘死在主桅上!血順著鹽晶紋路蜿蜒而下,滴在孫監丞高舉的鼓槌上。
海風驟停。殘存的赤火蟻死士僵立當場,如同被抽去骨頭的傀儡,一個接一個栽倒。
李烽拔出腰刀。蟻后的尸身軟倒在地,紅袍散開,露出爬滿胸腹的猙獰蟻巢紋身。紋身中心,一只金色蟻后蠱蟲正瘋狂扭動,隨著宿主的死亡迅速干癟成灰。
“鹽堡主……”孫監丞丟下鼓槌,枯爪指向西方海平線,“周寶的鎮海軍……來了!”
五艘艨艟巨艦劈開晨霧,黑底金字的“周”字帥旗獵獵作響。
艦首站著個金甲將領,正是裴爽!他手中令旗揮落,巨艦側舷擋板轟然洞開,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五十架神臂弩!
“李烽!”裴爽的咆哮被海風送來,“交出官鹽,跪獻蟻后尸首!饒你全尸!”
李烽一腳踏上蟻后尸身,腰刀挑起那件滴血的紅袍,猛地甩向鹽堡戰旗!紅袍掛在旗桿頂端,如同第二面血旗!
“鹽梟衛!”他抓起艦首斷裂的雷霆弩臂,蘸著蟻后鮮血,在鹽堡戰旗下方重重刻下四個血字:
“今日屠龍!”
吼聲未落,五艘赤馬戰船同時降下半帆。
船身吃水線附近,上百塊偽裝水藻的木板被掀開,露出后面寒光閃爍的——改良床弩!弩槽里填裝的,是裹著冰魄鹽晶的鐵砂雷!
“放——!”
五十道黑線撕裂海天。沒有射向巨艦,而是狠狠扎進巨艦前方的海面!
轟!轟!轟!
幽藍火焰從海底炸起!裹挾著冰魄鹽晶的海水化作滔天巨浪,如同無數柄淬毒鹽刀,狠狠拍在鎮海軍巨艦的船身上!
“咔嚓!”
刺耳的金屬呻吟聲中,沖在最前的巨艦側舷竟被鹽浪撞出蛛網般的裂痕!冰魄鹽晶如同活物,順著裂縫瘋狂向內侵蝕!船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一層森白鹽霜!
“鹽……鹽蝕!”裴爽金甲上瞬間凝結出冰棱,驚恐地抓撓著脖頸——幾粒迸濺的鹽晶已蝕穿護頸,在他皮肉上灼燒出焦黑的洞!
“撤!快撤!”凄厲的嘶吼被淹沒在更大的爆炸聲中。
鹽堡戰船如同聞到血腥的鯊群,撞角撕開燃燒的海面,直插亂作一團的鎮海軍艦隊!
日落時分,李烽踏著鎮海軍旗艦的殘骸登上鯊齒礁。
蟻巢洞穴深處,堆積如山的赤火蟻財貨在火把下流淌著金光。最深處一座珊瑚王座上,靜靜放著一枚玄鐵令牌——正面海浪托日,背面陰刻“東海鹽運使”!
孫監丞枯爪撫過令牌:
“天復元年,朝廷秘設東海鹽運衙門……赤火蟻,就是周寶培植的爪牙。”
李烽抓起令牌,猛地按進珊瑚王座。他解下腰間染血的鹽堡戰旗,覆蓋在令牌之上。
硝洞之外,殘陽如血。海面上漂浮的船骸仍在燃燒,鹽堡的赤馬戰船穿梭其間,打撈著沉沒的雷霆弩與神臂弓。
灘頭,阿牛正指揮鹽梟衛熔煉鎮海軍的金甲。第一副用周寶親兵金甲熔鑄的“鹽神將鎧”在暮色中緩緩成型,甲片流轉著赤金色的鹽紋。
陳瘸子展開新硝制的鯊皮海圖,炭筆在浙西節度府的位置重重畫了個血叉。
“堡主……”石頭捧著從裴爽尸體上搜出的金印,眼中有火在燒。
李烽望向西方。海天盡頭,晚霞燒成了沸騰的金紅,如同熔化的金甲,又似傾覆的鹽山。
鹽堡的錢,該流進杭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