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 5月 7日，天津新港的貨運碼頭上，林默穿著皺巴巴的藍色工裝，混在搬運工隊伍里盯著遠洋貨輪。銹跡斑斑的“海參崴之星“號桅桿上，褪色的蘇聯紅旗在海風里獵獵作響，而他知道，二十三箱偽裝成凍魚的電子束曝光機部件，正藏在底艙的冷藏柜里。

“林工，碼頭商檢科的人來了?！靶⊥鯄旱吐曇?，俄語翻譯證在胸前晃了晃，“帶隊的老陳以前在中蘇友好協會干過，眼神很毒?！?

林默擦了把額頭的汗，故意把草帽壓得更低。前世他見過太多技術走私在海關翻船，此刻藏在帆布包里的文件——蓋著蘇聯電子工業部公章的“民用捕魚設備采購合同“，每一個俄文字母都經過三次校對。當商檢員用撬棍撬開集裝箱時，迎面撲來的咸腥冷氣里，碼放整齊的凍鱈魚塊間，隱約露出金屬部件的棱角。

“老陳，這批貨是遠東漁業公司的配額?！芭阃耐赓Q局干部遞上香煙，手指在合同編號上快速劃過，“您看這提單號，走的是中蘇易貨貿易通道?！?

商檢員的手電筒在魚塊上掃過，突然定格在某塊鱈魚的切口——那里露出半片集成電路板的綠色基板。林默的心臟漏跳半拍，卻見小王突然踉蹌著撞翻旁邊的鐵桶，腥臭的魚雜湯潑在商檢員锃亮的皮鞋上。

“對不住對不住！“小王用俄語不迭道歉，又切換成東北話，“俺們裝卸隊新來的，手腳不利索。“趁對方咒罵著跺腳的功夫，林默已經用凍魚塊蓋住了暴露的基板。

半小時后，蓋著“免檢“章的報關單交到林默手里。他望著漸漸遠去的貨輪，終于擦去額角的冷汗——剛才商檢員手電筒的光，恰好避開了他提前布置的“陷阱“：每三塊凍魚之間，都夾著真正的漁業設備零件。

5月 10日，中關村的華芯科技廠房里，首條漢卡量產線發出轟鳴。林默盯著高速運轉的貼片機，看著 0.6毫米的芯片被精準焊接到電路板上——這臺從日本進口的二手設備，經過他改良后，貼片速度比原廠參數提升了 30%。

“林工，聯想的人在門口鬧事！“小趙抱著一摞用戶反饋沖進來，“說我們搶注了'漢卡'商標，還散發傳單說我們的產品兼容有問題?！?

“把我們的專利證書復印件貼到宣傳欄?！傲帜路缐m帽，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鬢角，“另外，聯系《計算機世界》的記者，明天來拍我們的量產車間。記住，“他敲了敲質檢報告，“重點拍高溫老化測試箱——我們的產品能在 45度環境下連續運行 72小時，聯想的做得到嗎？“

傍晚時分，當柳傳志帶著兩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沖進廠房時，看到的正是林默站在梯子上調整老化測試箱參數的場景?！靶×?，咱們都是中科院出來的...“柳傳志的語氣帶著克制的怒氣，“商標注冊這事是不是有點誤會？“

“柳總說笑了?！傲帜绿葑?，隨手遞過一份商標注冊回執，“我們三月就提交了申請，您看這日期——比聯想成立還早半個月?！八赶蛄魉€上的漢卡，“再說了，貴公司的漢卡用的是臺灣的區位碼技術，而我們...“他拿起一塊電路板，“用的是自主研發的動態字庫算法，專利號 CN88101234.5，歡迎查閱。“

對方的臉色瞬間鐵青。林默知道，前世聯想正是靠“漢卡“商標打響名號，而今生他提前三個月注冊，等于截斷了對方的品牌護城河?！傲傄怯屑夹g問題，我們實驗室隨時歡迎交流。“他露出禮貌的微笑，“不過現在嘛，我們的首批五千臺漢卡正要發往 IBM中國代理處。“

5月 15日，莫斯科近郊的電子元件加工廠里，謝洛夫將軍的秘書尤里盯著顯微鏡下的半導體晶圓，突然用俄語咒罵：“你們把電子束曝光機的分辨率改了！圖紙上是 1微米，現在只有 2微米！“

“尤里先生，您應該清楚設備在運輸中的損耗?！傲帜描囎訆A起另一塊晶圓，上面清晰的 0.8微米電路讓對方瞬間閉嘴，“不過我們帶來了補償——“他示意小王打開鉛箱，露出里面閃爍著銀光的金屬錠，“純度 99.999%的銦錠，足夠貴國制造二十臺新的曝光機?！?

尤里的眼睛亮了。在蘇聯物資短缺的 1988年，這種稀有金屬比黃金更珍貴。“克格勃已經注意到謝洛夫將軍的賬戶?！八麎旱吐曇?，“你們必須在月底前運走剩下的技術資料，否則...“

“所以我們準備了新的運輸路線。“林默遞過一張偽造的蒙古鐵路貨運單，“通過烏蘭巴托轉口，用羊毛制品的集裝箱做掩護。“他指向窗外正在卸貨的卡車，“首批五十噸內蒙古羊毛今晚裝車，里面藏著你們需要的光刻膠配方?！?

當天深夜，當林默坐在高爾基大街的咖啡館里，看著街燈下巡邏的克格勃裝甲車時，突然想起前世在圣彼得堡看到的場景：2010年的街頭，隨處可見中國產的智能手機，卻很少有人知道，它們的核心技術源頭，藏在 1988年這場驚心動魄的交易里。

“林先生，三菱的山田社長來電?！靶⊥跖e著公共電話的聽筒，“說通產省批準了技術交換協議，尼康的光刻機下周運抵天津港。“

“告訴他，我們的漢字庫授權書已經交給日本工業標準調查會。“林默攪動著冰涼的伏特加，“從下個月起，所有銷往日本的 IBM電腦，都將預裝華芯的日文漢字處理模塊——這比通產省的 JIS標準早了整整半年?！?

回國的列車在西伯利亞荒原上奔馳時，林默翻開筆記本，在“蘇聯技術清單“里劃掉“電子束曝光機“，新增“離子注入機談判要點“。窗外的白樺林飛速掠過，他知道，當這些技術在中關村的實驗室里生根發芽時，中國半導體產業將跳過整個 80年代的技術斷層，直接與日本、美國站在同一起跑線。

5月 20日，華芯科技的發貨單上，首批三千臺漢卡的目的地欄寫著：香港九龍、東京銀座、新加坡烏節路。當最后一箱貨物封箱時，林默在包裝箱角落貼上極小的標簽：“Made in China?1988“——這行字將在未來三十年里，隨著無數電子設備走遍世界，成為一個時代的注腳。

深夜的辦公室里，陳教授看著林默新繪制的芯片制造流程圖，手指在“晶圓級封裝“環節停頓：“小林，我們連集成電路生產線都沒有，就敢規劃封裝技術？“

“所以我們才要和三菱合作?！傲帜赶蛄鞒虉D上的“東京灣集成電路工廠“，“他們有設備，我們有市場，等 1990年日本泡沫經濟破裂時...“他突然冷笑，“那些現在看起來高不可攀的技術，都會變成我們砧板上的魚肉?！?

窗外傳來卡車發動的轟鳴，那是運往 IBM中國代理處的漢卡車隊。林默望向中關村的夜空，這里的路燈比三年前亮了許多，新建的電子市場正在拔地而起。他知道，屬于中國科技的黃金時代，正隨著他手中的漢卡，一步步從圖紙走向現實——而那些在鐵幕背后完成的交易，終將成為這個時代最隱秘的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