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陸韋未曾料到她會問出這種白癡的問題，“沒問題，如果你吃得不夠，我吃剩的飯菜都可以給你?！?

柳芒一聽，哼了一聲，“程公子，小芒不是你收留的阿貓阿狗，隨意吃你的殘羹冷炙?！?

程陸韋也不管她，“隨你隨你……”他甩了個東西丟給她，冷聲道，“接著。”

“咦？”柳芒的手感還是很準(zhǔn)的，瞬間就抓住了那玩意兒，仔細(xì)一瞧，是兩管青銅鑰匙，臉上帶了幾分迷惑，“這是？”

“長的那管么，是你的房間，在我對面。短的那管是廚房的，如果你不怕被抓到，只要你餓了，三更半夜也可以去偷。不過不要跟人說是我給的?！背剃戫f靠在軟榻上，閉了眼眸，臉上的表情呈自然之態(tài)，他揮手讓她出去，“我記得你說你什么都會做啊，所以，不要讓我操心。還有好好收拾下，否則會被人當(dāng)乞丐扔出去的。”

“哦?！绷①澩泓c了點頭，出門去了。她反手關(guān)上身后的門，輕輕歪了歪腦袋，眨了眨眼睛，唇角的笑容咧得大大的，摸著那管短短的鑰匙，吼吼吼……廚房的鑰匙誒。

她舉起鑰匙打開了對面的門，感覺到身后有一名男子靠近，不由轉(zhuǎn)頭去敲。衣著白色綢緞，顏色樸素，其質(zhì)地確是千金難買。她轉(zhuǎn)過身去，見他正要進(jìn)陸韋的房間，不由叫住他，“他在睡覺?！?

此名男子轉(zhuǎn)過身來，一雙桃花眼特別勾魂，隱藏著風(fēng)情萬種，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只覺得此人風(fēng)流得非同一般人。此名男子看了她一眼，唇角輕抿，“你就是鹵味帶回來的姑娘？”

“不，我賣力氣不賣身?！彼x正言辭，抬手指了指陸韋的房間，“他睡下了，你還進(jìn)去？”

“嗯，當(dāng)然?！毖矍暗哪凶有α诵?，笑容之中嫵媚的味道甚濃，他可是這里的老板風(fēng)四，想進(jìn)哪兒都成。

“哦，原來是他相好的啊?！绷⑧止玖艘痪洌崎_自己的房門，一股霉味兒撲面而來，在她咳嗽的正當(dāng)，聽到身后略帶笑意的聲音，“我是他叔叔?！?

柳芒一滯，正在揮灰塵的手懸在半空，臉上笑得很尷尬，“哦，他叔叔……”她一字一字說得極其緩慢，眼睛兒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轉(zhuǎn)過身彎腰施禮，音拖得老長，“叔叔好?！?

“青樓里的丫頭應(yīng)該叫我老板。”風(fēng)四忍著唇角的笑意，“當(dāng)然僅限于今天，從明個兒起，老板就換成了他。”風(fēng)四指指陸韋的房間，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由打量著眼前的女子，“既然今天我還有權(quán)做主，看你這小姑娘很是有趣，我可以讓你睡得地方舒服點?！憋L(fēng)四喚來不遠(yuǎn)處的兩個老媽子，讓她們進(jìn)去清理一下。

柳芒感激之余，對著風(fēng)四展顏一笑，“老板，我只是這里的丫鬟，沒有樓里姑娘們的花容月貌，您可不能將主意打我頭上?！?

風(fēng)四被這么一說，不由勾了一抹邪氣的笑容，“此話何解？”

“您的眼神令小的很不舒服?！绷⑿ζ饋淼臅r候，唇角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她的眼神直直地看著風(fēng)四，風(fēng)四不由一怔，這樣的眼神從來沒有見過，明明看起來很愚鈍，卻露出一縷精光與不屈。

正在此刻，陸韋的門開了，修成的身形筆直地挺著，雙手撐在門側(cè)，聲音帶了幾分瞌睡般的慵懶，“風(fēng)叔叔，我丫頭說得對，來，我們談?wù)劷唤拥氖聝?。?

柳芒在看到對面的門再次關(guān)上之后，舒了一口氣，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與倆老媽子一起打掃起來，這房子看起來好多年沒有住過人了，處處都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幸好這兩名手腳利索的老媽子幫忙，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整理得差不多，眼見著老媽子要離開，柳芒可憐兮兮地跑上去問道，“大嬸，我晚上就要睡這個硬邦邦的床板上面嗎？”

“當(dāng)然不是，你隨我們來。老板是個很好的人，無論是這里的姑娘還是下人待遇都很不錯的?！绷⒏蠇屪拥搅艘粋€儲藏間，領(lǐng)了她的被子被套枕頭，以及三身換洗的衣服。她抱著這些家當(dāng)將房間整理好之后，在床上滾來滾去，這是她離家一年后第一次接觸到一張可以睡上一段時間的床。

她熟悉了一番自己，換上了這里打雜丫頭的服裝，衣服桃紅色，面料柔軟，樣式簡單，只在對襟處有少量的桃花圖紋，一點也不花哨，比起換下來的那身臟兮兮的灰色襤褸布衣，可是好得太多了。她穿戴一新之后，攬鏡一照，盯著鏡子中那張白白凈凈的臉，伸手掐了一下，“唐糖啊，你今天好干凈喲……”

等她收拾完自己出門，正好碰上風(fēng)老板從對面走出來，風(fēng)四的眼睛在她身上淡淡一瞥，轉(zhuǎn)身便走了。陸韋打量了下柳芒，“喲，這姑娘挺水靈的，幾歲了？”

“十一。”她咧著嘴笑。

“你騙鬼么？”

“就騙你。”柳芒說完，低眉順眼道，“小芒今年十七，正是豆蔻年華，大好青春在此，程少爺記得多多賞賜?！?

“少給我廢話，干活去?！?

其實柳芒很想說，干活，到底干啥活呢，她不明白啊。但是她要懂得隱藏自己的情緒，她要裝作自己非常懂程少的意思，可以配合他的默契，略微偏偏腦袋，“程少，我晚餐還沒有吃。”

程陸韋往后倒退一步，咔嚓一聲，門關(guān)上了。柳芒唇角噙著一絲笑容，用餐去咯。今天白天剛當(dāng)完新娘呢，只啃了一口蘋果，實在是饑腸轆轆，前胸貼后背，要不是因為剛找到了一份好工作的那種興奮感支撐著她，她早就昏迷過去了。

她去了餐房，餐房飄散著各種肉味兒，豐富的菜香味在鼻尖流淌，惹得她未見其實物，便已經(jīng)垂涎三尺。此刻餐房里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幾個零零散散穿著丫頭服飾的姑娘，正在打菜。她抬頭見到一排窗口，她隨便打量了一番才發(fā)現(xiàn)，每個窗口里面菜色的等級是不一樣的，不過她不挑食，隨意找了個窗口也想像其他的人一樣接過窗口里面打菜人遞過來的飯菜，不過她還沒有接近，就聽到里面的人道，“九等丫鬟的窗口在最右邊，別來這里添亂?！?

九等丫鬟？柳芒抬起頭來看了看，原來每個窗口都標(biāo)著字的，比如一等姑娘，二等姑娘，一等丫頭之類的。嗯，她排在九等丫鬟那里，她很想找找有沒有十等丫鬟，事實告訴她沒有，更令她感到郁悶的是，她問打飯的人，“為什么知道我是九等丫頭。”

打菜的大叔用很不屑的語氣告訴她，“樓里的姑娘我都面熟，九等丫頭樓里只有一個，可以歸任何人使喚，你看著眼生，不是你還有誰？”

柳芒聽罷，心中哀怨一聲，原來程陸韋并不給她指示干任何活，就是告訴她，你是個九等丫鬟，什么都得干，誰逮住你，你就得給誰干活。

即使是九等丫鬟，菜色也不錯嘛，一塊肥瘦間隔，色澤醬紅鮮亮的五花肉，一盤白菜蘑菇，不知道大叔是不是聽到她肚子叫得太響了，盛了一大碗飯給她。柳芒端著菜坐到一個角落里，舍不得動筷子，細(xì)細(xì)想來，她有好久沒有吃過香噴噴的大米飯和肉了。她吞了吞口水就開始卷席菜色起來，她吃得很兇，小咬上一口肉，大嚼一口米飯，濃濃的肉醬汁順著唇角流下來，忙伸出舌頭舔了進(jìn)去，她吃了太久的白包子了，如今這種香濃得口感對于她來說甚于嘗美味山珍。一大碗米飯很快就被她給解決了，望著還有小半塊的五花肉以及那小半盤的米飯，她又拿著碗去打菜的窗口問，“大叔，能再給我盛一碗飯嘛？”

大叔看了她一眼，不說話，柳芒開口了，眼中帶著濃濃的委屈，“程少說了，我愛吃幾碗，就可以吃幾碗的?！?

大叔轉(zhuǎn)身用勺子往她的碗里盛了一大勺子的飯，正當(dāng)她抱著飯碗轉(zhuǎn)身的時候，看到了令她悲憤的一幕，一名大娘偷偷地靠近她的菜盤，夾走了她的那小塊舍不得吃的五花肉，快速地扔進(jìn)口里。柳芒尖叫一聲，“你搶了我的肉！”

大娘若無其事地回歸了原來的位置，繼續(xù)吃飯，一臉，你個九等丫頭，能耐我何？

柳芒轉(zhuǎn)身問大叔，“大叔，還有肉么？”

大叔看都不看她一眼，指了指上面，柳芒抬頭一瞧，只見紅色的大紙上寫著這里的用餐宗旨，不由讀出聲來，“皆做身輕如燕美人，少吃肉，少吃飯。”

大叔道，“老板說過，每個姑娘一頓最多只能享受一頓肉?！?

“可是，我不是這里的‘姑娘’，我是這里的丫鬟！”

“老板說過，偶爾麻雀飛上做鳳凰，不能饒過任何一個機(jī)會?！?

“可是我的被搶走了！”柳芒憤憤道。

“那是你的造化！”

柳芒與這個九等丫鬟窗口的大叔辯解無效之后，慢慢地抱著白米飯回去，坐在位置上，將剩余的肉湯倒入白米飯里，攪拌了之后再吃，大口大口地將白菜蘑菇解決完。雖然吃得很飽，她卻無精打采的，到嘴的肉被搶走了，心疼得在滴血。她走的時候，恨恨地剮了那個搶她肉的大娘一眼，壞巫婆！

她還未踏入餐飯聽到有人叫她，“胖子，我也是為了你好，看你的臉圓得，再吃進(jìn)去哦……”

“胖子？”柳芒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那個壞巫婆正對著她說話，“我告訴你啊，你看這樓里的姑娘丫鬟，那個不是鴨蛋臉兒，削瘦的身材，就你的臉……”

“你在跟我說話？”柳芒指了指自己，臉部抽搐得特厲害在得到證實之后，柳芒看都不看她一眼，“老巫婆，看你那臉上的肉都擠出來了，你沒有資格說我?！?

柳芒吃飽了飯，很是精神。懶懶散散地走了幾步路之后，就有人開始呼喚她了，甲姑娘叫住她，“你過來，去隔壁將我的古箏拿過來，我要奏曲?！?

她琴還沒有抱完，乙姑娘叫她，“你過來，給我梳頭?！?

柳芒賠笑道，“我不會?！?

乙姑娘白了她一眼，“窩囊廢?！?

這邊還沒有應(yīng)付好呢，丙姑娘來了，“你過來過來，將這地上的果殼打掃一遍。”

……

就在吃飯后的一個時辰之內(nèi)，她被好多姑娘抓著幫這個幫那個，有的活兒她做不來，言語犀利的姑娘便會罵她幾句。柳芒心中暗自腹誹，表面卻不動聲色，只是帶著純真的笑容，告訴她們，她會努力做好。

終于等到外邊的天色完全暗黑下來，樓里的姑娘都對著梳妝臺畫好了精致的妝容，穿戴上華麗精美的衣物，將那如云青絲挽好，插上華美的寶釵。柳芒穿梭在姑娘的衣香云鬢，濃烈脂粉之間，只覺得累。終于等到大家都不需要她，她才一步步踏出去，準(zhǔn)備去自己房間里呆著，等待程少爺?shù)南乱徊街甘尽?

她還未進(jìn)房呢，對面程陸韋的門就打開了，程陸韋看了她一眼，招手讓她過去，“小芒，你過來。”

“是，程少爺。”柳芒走近，看到程陸韋的手往一邊指了指，“沒活干了是吧，去門口待著，該干什么的干什么，學(xué)著點兒?！?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睡覺？”

“你要記得，你是領(lǐng)月俸的，所以呢，這種問題不要問。懂么？”陸韋唇角微微一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在這里生存下去的能力?！?

程陸韋不過是換了一間包廂，坐在里面喝茶，包廂的門打開，正好能夠看得見她的動作，柳芒筆直地站在門口，看著嫖客進(jìn)門，然后被女人熱情地招待。她的面上微露出難色，所謂出賣色相，不是她的終極目標(biāo)，否則她至于吃了一年的白包子么……

正想著，一名淡藍(lán)衣袍的男子即將踏至進(jìn)來，銀月泠泠地照在他身上，泛著他清俊的臉龐。他的側(cè)臉線條清勁，清雅超凡，腰間佩戴一枚精致美玉，泛著晶瑩光澤。他的眼睛很溫和，唇角略帶了一層蒼白，柳芒在見到他之后，渾身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