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的孕婦常規產檢，我最怕遇上那個年輕的蘑菇頭醫生坐診。

你別看她顏值萌萌噠發型也萌萌噠，頭發亂亂的鼓出兩坨還挺像小龍人兒，但是下起診斷來鐵面無私，鐵血無情。

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嚇哭，請看VCR。

First Blood

蘑菇鐵血姐：“你一直貧血啊？貧多久了？你別跟我樂，下次數值再降我安排你單獨檢查，萬一你不是缺鐵、而是地中海貧血呢？這是一種遺傳性疾病。”

犯困的我瞬間被嚇醒：“啊不會吧？！那不是非常罕見嗎……”

鐵血姐嚴肅臉：“是罕見，那也總會有人撞上不是？跟彩票似的。”

我瑟瑟發抖：“那您說怎么辦？”

鐵娘娘的話此刻就是圣旨：“先好好補鐵，能補上來你離‘地中海’就遠了一步。”

Double Kill

下個月又一次孕檢，拜見我尊貴的鐵血姐：“地中海貧血可以排除了。但你這次檢查，孩子的頭圍太小了，都跌出了參考區間下限。”

我扶著椅子先努力坐穩，“啊啊那怎么辦呢是不是因為我天天讓它把臉和頭長小點，主要是她爸臉和頭真的太大了，我覺得要搞一點讓她自己努力長小的胎教……”

鐵血姐鐵手一揮，“你等等看吧。下下周復查，如果頭圍仍然這么小，你就得住院輸液，如果不是什么小頭畸形的話。”

我不想增加的冷知識又痛苦地增加了，“小頭畸形？以前B超也都正常啊……”

鐵血姐鐵眉一皺，“從現在起咱們說以后，好嗎姑娘？”

于是接下來，慘無人道地狂吃兩周，陷入“吃多了吐吐完再吃”的噩夢，每每撐到崩潰，想起蘑菇頭娘娘的臉，我又哭著塞進一勺。

直到后來我又重新掛上了專家號，坐在這個普通號蘑菇頭醫生對面就診，樂呵呵地看她嚇其他孕婦。

“耳聾你不排查？是，你們家沒人耳聾，但這也可能隱性遺傳你造嗎？”

這一個孕婦抖著出去，下一個更驚悚。

“……是有可能宮內和宮外懷孕同時發生的，雖然概率非常小。”眼看這姑娘沖出去就跌在老公懷里半天起不來了。

還是專家好，雖然高冷，需要等很久，但惜字如金、久經沙場的她們各種場面見多了，很少一驚一乍地恐嚇你，不過也有特別熱情的。

Triple Kill

常規查完，專家號女主任突然微笑著開始戴手套，“來，給你測個骨盆。”

眾所周知，測骨盆是要伸手進身體，而這就足夠嚇暈我，“啊主任！我今天沒這項！而且時間還早，還要過幾周吧？”

主任一臉“不用謝”的慈祥，“我今兒不是閑嘛，也不浪費你的專家號。”

我差點跪下了，“我不順產，我選的剖腹產啊主任！就不、不用測了吧？”

主任表示我的選擇并不重要，“嘿，不能順才給你剖，測骨盆要是條件好就能順。”

如果你在現場，會看見我是真的跪下了，“聽說測骨盆也很疼啊主任就讓我剖吧我真沒必要測啊啊啊……”

最后也沒擰過主任這熱情的小火苗，被強制提供測骨盆服務，搞得旁邊幾個沒掛上專家號的孕媽，還投來訕訕的嫉妒的眼神。

哎，長得太可愛也不好。

測完骨盆主任喜氣洋洋，“條件很好，完全不用剖腹產，可以順產！”

此話一出，旁邊的準媽媽們或羨慕或道喜，我連死的心都有了，但仍在不甘心地垂死掙扎：“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什么樣的情況，我才必須剖腹產呢？”

主任嗔我一眼，“別咒自己，除非胎位不正，不然咱們這個骨盆條件和孩子重量，順產妥妥的，根本不用挨那一刀。”

旁邊一個英雄媽媽也點頭附和，“就是，我這孩子九斤八兩，醫生都勸我剖，我堅決要順！”

而我，游走在希望和絕望之間，“九斤八兩就能順了？天，九斤八兩才能順？”

主任笑著預言，“你這孩子出生時能長到六斤都謝天謝地了。安心準備順產吧！”

這怎么能安心？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就是順產？要是知道必須順產，我根本不會當媽的啊！

如果我是諾貝爾，醫學類全部獎金都要發給世界剖腹產發展史上的篳路藍縷者、潛心研究者、大力推廣者、每年做剖腹產手術質量和數量杠杠的世界排名前三者、聽說孕婦想剖腹產就開開心心做手術的醫院前三名……嗚嗚嗚，總之我不要順產啊！

情勢緊急，因為順產的諸多優點、醫院要達標的順產率，原本以為找個大夫剖肚子So easy的我，被大夫們包圍式洗腦說服，最讓人絕望的是底線通牒：如果情況一切正常，先順再說。

好的，哀嚎之后，現在唯一的解題思路只剩下：如何讓情況變得不正常？

Counter Kill

大概是肚中的娃此刻已經感受到她慫媽顫栗的祈禱，畢竟我倆渾然一體，她決定出手了。

于是下一次產檢，她翻了個身，頭朝上穩穩地坐在我肚子里，俗稱：胎位不正。

主任肉眼可見地著急：“哎，上次還好好的，離生沒多久了，怎么突然坐著了呢？”

我克制住狂喜，明知故問，“哎呀，這可怎么辦？是不是只能剖了呀？”

主任業務繁忙，早已忘了我是那個一心求剖的奇葩媽，而把我當成了無數想順的英雄媽媽之一，“別急別急，還有時間，她自己有可能再正回來的，你不要慌！”

嗯？還能再正回來？開玩笑，那我怎么可能不慌？

按照我到處瞎看的國內外胎教專家的說法：媽媽可以用聊天捏造出自己想要的娃。

因此，在別的媽媽給肚里娃放古典音樂的時候，我的娃每天只能聽到她媽在念經：

“寶子，頭朝上坐穩了，千萬別亂翻，胎位翻正了出來會挨揍。”

事實證明，胎教專家說對了一半：嬰兒確實能聽見媽媽聊天，但啥時候聽話、啥時候叛逆，她有自己的節奏。

比如讓她保持胎位不正，她做到了；

但讓她不要白天睡覺深夜轟趴，她說：我偏不，你能咋的？

這樣的結果就是：晚上她在我肚子里跳得地動山搖，白天我要去醫院做胎心監測了，她酣睡如豬，巋然不動，醫生看著我的監測單，不斷露出牙疼的表情：孩子動得不太好，重測。

我眼看著滿屋的孕婦一個個交了合格成績單，開心笑著離我遠去，就好像回到了年少時的物理課堂，他們說著“這題真簡單啊去打球嗎去小賣部嗎”交了卷，而我死活讀不懂題，被焊在原地。

重測到第三次，已經喝了幾罐咖啡、紅牛還是交不出及格卷的我，躲在墻角暗哭。

路過的女醫生俠義心腸，她揚起厚實的大巴掌打在我的肚子上方，“嘿小家伙！打你屁股起床啦！”

我終于哭出了聲，“她胎位不正，那是她的頭……”

然而打頭也沒有打擾她的睡眠，她換個姿勢繼續睡，把她媽睡進了吸氧室。

“吸氧還是不活潑的話，安全起見，不排除提前剖的可能。”

還得是醫生，一語驚醒夢中的深夜轟趴女王陳小喬：她只是叛逆，她不想水逆。

第四次監測，合格通過，醫院放行。

我抬頭45度看天，像年少時的物理測試一樣，為及格喜極而泣。

胎位持續不正，主任說孩子輕、骨盆好，不妨放手一搏，可以試試順產噢。

懷胎十月，產檢數次，我確實親眼目睹了很多柔弱女性因懷孕而蛻變為英雄母親。

可惜這里面沒有我。還是，幸好這里面沒有我？

這世上英雄媽媽已經那么多，多一個狗熊慫媽又能怎么滴？

謝謝我的娃，人生伊始，就支持我做我，你媽也是義氣之人，來日定讓你做你。

綜上所述，胎位不正她救我一次，胎心監測她整我幾回——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倆的母女關系大概在此刻已經有了基本面：大事兒上她放我一馬，小事兒上我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