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倦怠自救指南:如何重掌工作與生活的自主權
- (美)邁克·詹姆斯·羅斯 (加)塞庫爾·西奧多·克拉斯特夫 (加)丹·皮拉特
- 3347字
- 2025-06-05 14:20:07
第2章 倦怠的世界
我寧愿不做。
——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抄寫員巴特比》(Bartleby, the Scrivener)
現代生活有一股強大的牽引力,迫使我們陷入日復一日的刻板生活,沉溺于一些消極且無意義的行為。我們都是這股力量的受害者。它誘使我們在該運動的時候窩在沙發上,在理應啟動創意項目的時候沉迷于電視劇,阻礙我們勇敢地追求愛情,讓我們喪失了生活的主動權,無法發揮自己真正的潛力。
簡而言之,現代生活的一個顯著特征在于人們普遍陷入了一種倦怠的狀態。這種倦怠無關人們的精神健康狀況,而是一種“無所謂”的普遍心態。美國作家科里·凱斯(Corey Keyes)在21世紀初創造了“倦怠”(languish)一詞,用來描述這種空虛、停滯的狀態,即“一種寂靜的絕望”。倦怠的人常常用“空洞”“空虛”“空殼”和“虛無”來形容自己與自己的生活。[1]正如亞當·格蘭特(Adam Grant)在其刊登于《紐約時報》的廣受關注的文章中所言,倦怠會導致“快樂消退和動力減弱”。[2]
我們是怎樣走到這一步的?在一個賦予我們更長預期壽命的時代,在一個擁有前所未有的舒適感和安全感的社會,我們為什么反而陷入了抑郁[3]、焦慮[4]和自殺[5]現象日益增多的困境?為什么那些現代科技和工具,在讓我們與祖先相比就像擁有了神力的同時,卻讓我們中的許多人感到無助?工作場所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關心目標和意義,為什么卻會讓人們感到無趣和空虛?相較于從前,如今為何有越來越多的人感受到一種疏離感,或者缺乏熱情和動力?
我們產生疏離感的緣由錯綜復雜。[6]一個重要的因素在于,我們生活在一個安逸且便利的時代,一切都被安排妥當。在工作中,我們不斷提高自己的專業水準,追求更高的效率和成就。然而,在為了獲得成功而頻繁將平凡瑣事交給他人的同時,我們也逐漸放棄了自己的自主性。我們在生活中面臨著無數的選擇,可我們卻缺乏決斷的勇氣。對此,我們選擇逃避,不再積極參與自己的生活。
目之所及
好消息在于:倦怠和疏離感并不一定是個人失敗的標志,而通常是我們所處環境形成的結果。請你回憶一下,上一次感覺自己不應該停留于現狀,但沒有采取行動去改變現狀,最終陷入無望的沮喪之中是怎樣的場景。當感到郁郁寡歡時,我們往往有著“我需要離開這兒”和“但是可能性并不大”的矛盾情緒,我們最后通常選擇不做任何改變。
雖然人們很容易將倦怠和疏離感的產生歸咎于互聯網的普及與社區凝聚力的日漸缺失,但倦怠和疏離感并非前所未有的新鮮事物。19世紀晚期,埃米爾·涂爾干便用“失范”(anomie)一詞來描述現代工業生產線上的工人所體驗到的疏離感。甚至,在更早之前,柏拉圖便指出了一種類似的情緒,他稱之為“不能自制”(akrasia):知道自己應該做某事,卻違背了自己明智的判斷,最終無所作為。
倦怠和疏離感的相關現象并不局限于北美社會,比如,日本有“蟄居族”(hikikomori),他們過度自我隔離。20世紀90年代,日本的經濟停滯,加上社會壓力和心理健康問題,引發了現代版的“隱居運動”。多達100萬日本居民選擇了這種“隱居生活”,他們待在家里,拒絕工作和社交。如今人們甚至認為,選擇成為“蟄居族”的人越來越多——不僅在日本是這樣,在全球范圍內也是。[7]
倦怠消沉與自我毀滅
當對生活感到無能為力的時候,我們會找尋各種方法試圖掌控生活。然而,我們常見的應對方式往往弊大于利。有些人的選擇過于極端,比如酗酒或吸毒等,但許多容易被忽視的日常行為其實也毫無益處,比如沉迷于無意義的電視節目,忽視身體健康,攝入過量的糖分,或是騰不出時間進行高質量的人際交往。
我們為什么會選擇做出自我毀滅的行為呢?在《反常之魔》(The Imp of the Perverse)中,埃德加·艾倫·坡(Edgar Allen Poe)對我們明知故犯、拖延不決的行為進行了闡述:
我們面前有項緊要的任務,我們明知拖延將帶來災難性的后果。我們生命中最重大的危機,就像是號角一般高聲呼喚著我們,催促我們立即全力以赴。我們熱血沸騰,迫不及待想要開始工作,憧憬可能實現的輝煌成果,這份期待讓我們的整個靈魂都在燃燒。我們應該且我們必須在今天就開始,但我們卻推遲到明天!這是為什么呢?[8]
我們深深渴望著自主權,這種渴望會在一切可能出現的地方露頭,而我們選擇做出自我毀滅的行為就是證據。有時候,我們覺得自己所做的決定都是糟糕的。以現代現象“報復性熬夜”為例,記者達芙妮·K.李(Daphne K. Lee)用這個詞來描述那些“喪失白天生活中大部分控制權的人”——為了在深夜時段重獲自主權而拒絕早睡。[9]如果你曾經為了感受自由而做出自己明知有害的事情,你就會理解這個概念。
想要改變不良的睡前習慣,人們通常得到的建議是制定規則以形成良好的睡眠秩序,比如避免睡前使用電子設備。那些報復性熬夜者對這類改善睡前習慣的建議耳熟能詳,卻仍舊選擇熬夜。正如某位報復性熬夜者所說:“這是一種反抗——一種對日常生活中無休止責任的反抗。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我們每個人的生活幾乎都被各種各樣的責任包圍著。”[10]這些報復性熬夜者所做的,其實只是通過他們屈指可數的發泄渠道之一來重獲自主權。我們不需要提醒自己在睡前放下手機,我們需要空間來為自己做出選擇,我們需要行使基本的人類權利,決定自己的命運。如果你能夠與報復性熬夜者產生共鳴——或許你熬夜的程度較輕,又或者你的拖延體現在其他領域——你并不孤單。
63%的人表示,他們會做一些自己明知是自我毀滅的事情——為了獲得一種對生活的掌控感。
職場自主權之損
也許沒有什么地方能比工作場所更容易讓人陷入倦怠情緒了。埃米爾·涂爾干提出“失范”概念之時恰逢工業革命的開端,這并非偶然。除非有意將工作設計為能抵抗倦怠的,否則倦怠將一直存在。以2022年為例,全球竟有高達77%的員工對工作缺乏投入感。[11]
盡管雇主們絞盡腦汁想讓員工們投入工作,但工作中的疏離情緒持續增多。效率工具的普及極大地剝奪了員工們的自主權:經理們必須按照既定的話術與團隊溝通,不能想說什么就說什么;董事們運用目標與關鍵成果(O K R)、關鍵績效指標(KPI)這樣的衡量工具來將任務細化到每日、每周、每月、每季度和每年。再也沒有人能夠自主決策了。
個人生活中的倦怠以及工作中的疏離感來自共同的根源:自主權和滿足感的缺失。遺憾的是,與個人生活類似,大部分關于提升員工敬業度的建議關注的方向都錯了。在實際中,那些管理者并未賦予員工更多的自主權和滿足感,而是試圖通過確立使命宣言、傳達經營目標來強調工作的意義,希望以此提高員工敬業度。使命宣言固然重要,但尚不足以賦予員工自主權和滿足感。他們應該賦予員工自主權,但先要使員工獲得身份認同,兩者相輔相成。沒有自主權,使命宣言和工作的意義只是無源之水。
不幸的是,個人的自主權常常被視為干擾因素,而一致性、效率和生產力才是工作中更重要的目標。換言之,個人的自主權常常被看作威脅因素,被認為無益于生產效率。
頗有諷刺意味的是,缺乏自主權不僅會使員工失去工作動力,還會對組織成果產生不良影響。例如,新冠疫情等突發事件暴露了現代組織過度追求高效和精益化,這導致它們在面對突發事件時脆弱不堪。面臨突發事件時,那些在現代管理科學領域處于領先地位的組織卻孤立無援。因為削弱了自主權,組織失去了適應變化和抵御風險的能力。
我們每個人都有能力戰勝倦怠,重拾意圖。然而,與我們對抗的阻力在不斷增強,并以各種方式呈現:從社交媒體平臺的激增到家庭、同事和同伴施加的壓力。在工作中,這些阻力表現為我們真正能做出的自由選擇不斷減少,以及我們在工作中扮演的角色與自己的真實本性出現分離。面對各種干擾和破壞工具的日益強大,我們抵抗這些阻力變得更加艱難,然而,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應該任由它們主宰我們的生活,阻礙我們發揮自己作為人類所擁有的潛能。

[1] Keyes, C. L.(2002). The mental health continuum: From languishing to flourishing in life. Journal of Health and Social Behavior, 43(2), 207-222.
[2] Grant, A.(2021, December 3). Feeling blah during the pandemic? It’s called languishing. New York Times.
[3] Major depression: The impact on overall health.(n.d.). Blue Cross Blue Shield.
[4] Goodwin, R. D., Weinberger, A. H., Kim, J. H., Wu, M., &Galea, S.(2020). Trends in anxiety among adults in the United States, 2008-2018: Rapid increases among young adults. Journal of Psychiatric Research, 130, 441-446.
[5] Martinez-Ales, G., Hernandez-Calle, D., Khauli, N., & Keyes, K. M.(2020). Why are suicide rates increasing in the United States? Towards a multilevel reimagination of suicide prevention. Behavioral Neurobio logy o f Suici de and Self Harm, 1-23.
[6] Purcell, J.(2014). Disengaging from engagement. Human Resource Management Journal, 24(3), 241-254.
[7] Kato, T. A., Kanba, S., & Teo, A. R.(2019). Hikikomori:Multidimensional understanding, assessment, and future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s. Psychiatry and Clinical Neurosciences ,73(8), 427-440.
[8] Poe, E. A.(2021). The imp of the perverse. Lindhardt og Ringhof.
[9] Liang, L.(2022, February 25). The psychology behind“revenge bedtime procrastination.”BBC.
[10] Nauts, S., Kamphorst, B.A., Stut, W., De Ridder, D. T., &Anderson, J. H.(2019). The explanations people give for going to bed late: A qualitative study of the varieties of bedtime procrastination. Behavioral Sleep M edicine, 17(6), 753-762.
[11] Gallup, Inc.(2023, July 10). Global Indicator: Employee Engagement——Gallup. Gallup.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