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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云水將怒前

崇禎十四年。

二月二十七日傍晚。

距離前歲秋糧賦稅征繳結(jié)束還余兩日。

襄陽西成門外。

左家軍行營之內(nèi)。

左夢梅等遣散營中私妓后。

各總旗按張克儉之要求,將嫖娼兵士全數(shù)集合于行營正中空地之上,準備挨個領(lǐng)刑。

不消一會。

整個營地之中便是哀嚎聲四起。

先前。

這張克儉因左夢梅與世子殿下外出賞玩暫時不在。

故而只能自行往帳中探查。

結(jié)果撩開幾間帳幔,入目皆是一派淫靡之相。

每一想起此事。

張克儉心中怒火就愈發(fā)猛烈,其人更是坐立難安。

見得幾名兵士杖刑完畢后。

張克儉只留下一二府衙屬吏于現(xiàn)場監(jiān)督。

而后便連忙起駕回到府衙官署。

準備今夜定要起個折子,定要論一論這左良玉治軍不嚴之罪過。

張克儉離去之時。

亦有十數(shù)名兵士領(lǐng)完了第一輪杖刑。

待這位主官離去。

一眾兵士雖面上皆是疼痛難忍之態(tài),身上卻是并無一點血水滴落。

深諳行伍假刑手段的幾名府衙屬吏,自是一眼看出了其中貓膩。

可鑒于頂頭上司已經(jīng)離開。

他們自是不愿得罪這奉襄世子客邀調(diào)來的左昆山親兵。

只是在嘴上客套一番。

重申身為大明兵士要時刻銘記圣上托付、國家重擔,不得再有違背軍紀之舉動。

而后便是十分自覺地回到主帳之中。

囑咐左夢梅刑罰結(jié)束后再喚他們出來作驗即可。

待府衙屬吏皆已暫離。

空地之上,眾兵士繼續(xù)行刑。

執(zhí)罰軍官手中扁杖看似勢大力沉,擊股時也會發(fā)出清脆肉響。

但六十杖后,每名兵士身上至多只會留下一層輕傷,回帳后躺臥個一天半載的就能行走如常。

論其個中緣由。

只因這每名軍官落杖瞬間,都會刻意將手上力氣卸去。

故而導(dǎo)致扁杖落股時。

僅有空響,卻無實勁。

此間功夫。

與那衙役勒索獄中百姓之法,可謂一脈相承。

有錢、有人、有利,在施杖時便會刻意收力,讓領(lǐng)刑之人只遭些許皮肉之苦。

但若是你手中無錢無勢無關(guān)系。

領(lǐng)刑前也不曉得遣人說情求方便。

那掌刑的衙役自然就會教你親身領(lǐng)會下,什么叫做字面意義上的皮開肉綻。

“啊~”

看似玩鬧一般地發(fā)出一聲“哀嚎”之后。

原先被張克儉現(xiàn)場抓捕、鐵證如山的四十余名嫖妓兵士皆已領(lǐng)完了刑。

全場只剩下那個仍被塞住嘴巴、捆住手腳,不斷發(fā)出嗚咽聲音的王虎。

見周遭兵士齊刷刷地看向自己。

王虎臉上頓時冷汗直冒。

常年混跡坊間斗狠,讓這個潑皮對危險之事可謂十分敏感。

而現(xiàn)在。

從這滿營的兵士眼神之中。

王虎無比清晰地感到:

這些人想殺了自己!

“嗚嗚嗚嗚——!”

王虎用勁全身力氣掙扎著。

想要逃跑,卻被周遭兵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就連下跪求饒都做不到。

只能任由自己就這般被強行架走,而后死死捆在先前兵士們受杖刑的寬窄木桌之上。

手握扁杖的軍官見其人已被固定,隨即走上前來,對著王虎腰椎之下,就是一發(fā)勢大力沉的“擊股之交”。

只聽啪地一聲悶響。

才受此一杖。

這位不久前還在平康坊中耀武揚威的王坊頭。

就被打得差點背過氣去。

其人眼中景色更是有一瞬間變?yōu)楹诎住?

再來幾杖,我就真的要死了!

內(nèi)心愈發(fā)恐懼的王虎,拼了命地試圖向周遭兵士們求饒。

可無論他如何發(fā)出嗚咽聲響。

如何拼命扭動被捆死的身體。

四周左家軍兵士們卻都是不為所動。

在這些平日里奸淫劫掠無惡不作、堪稱人渣級別的左家軍心中。

他們唯一愿意尊敬且遵從的,只有自家大帥左良玉一人而已。

而這左夢梅身為自家大帥養(yǎng)女。

其人所發(fā)布一切軍令,自然會被視同左良玉親命。

這些左家軍兵士們,才不會管這王虎是什么坊間龍頭,或是什么知府嫡侄,就對其人敬上三分。

哪怕是那紫禁城中的皇帝老兒,這些兵士也是毫不在意。

畢竟自投身行伍以來,朝廷可沒給他們下?lián)苓^一份軍餉錢糧。

左家軍的一切開銷補給。

可都是左良玉帶著他們真刀真槍干出來的。

故而,只要領(lǐng)了自家這位左女將軍的軍命。

那么這些兵士的唯一目的。

就只有趁此機會,將這王虎徹底弄死。

啪!

扁杖夾帶著破風(fēng)時的呼號聲,再一次猛砸在王虎臀部。

僅僅兩次杖打就令他疼痛難忍,甚至腰椎以下已然有些失去知覺。

如此恐懼之下。

王虎拼了命地用勁扭捏。

終是成功將嘴中碎布塊吐出,連忙大聲求饒道:

“各位兵爺,是小.....啊啊啊啊啊——”

啪!啪!啪!啪!

左右兵士見這王虎吐出嘴中布塊。

為免耳朵受擾。

連忙用盡全力,連續(xù)四杖猛揮砸下。

硬是將這王虎活活打昏了過去。

自此之后。

兵士們嚴格按照張克儉所定之數(shù)。

一杖不少地全力打完四十次。

未過一半數(shù)時。

這王虎臀部就已經(jīng)被打得皮開肉綻。

待四十下全部打完。

更是只見一灘爛泥糊于其腰椎之下。

完全不見原本的部位形狀。

“唉...造孽啊。”

主帳之中的幾名隨行府衙屬吏,見所有人等皆已行刑完畢,隨即出來檢視結(jié)果。

見得這王虎之慘狀。

眾官無不心中一緊,愈發(fā)不敢在此左家軍行營就留。

且不論這營兵之流向來軍紀敗壞,如似瘋狗一般出手不知輕重。

更遑論那左良玉深得圣上信任,一眾言官彈劾多次都不見效果。

這幾位屬吏可謂心里門清。

自是不會為這流官知府之侄,去觸這左家軍的霉頭。

“左女將,還有兩位百戶,各位總旗官,一切杖刑已畢,此乃張僉事所留簽核署名之判罪名狀,還請并謄一份于這王虎?!?

簽署確認之名后。

幾位屬吏飛也似地從行營之中離去。

左夢梅看著這王虎之慘狀,估摸著其人定是活不了半日,無需再做處理。

轉(zhuǎn)而便命手下取來一座前歲奪來的春凳,并按世子所留話語囑咐道:

“將這王虎置于春凳之上,并將其緩緩抬回平康坊中,以示我左家軍之仁厚待民!”

.........

被左家軍送回平康坊時。

平日里威風(fēng)赫赫的王坊頭,已然只剩一絲游離之氣。

其人腰椎以下之臀部,更是被打成一灘爛肉。

血水好似無止境般從中滴答落下。

僅是在平康坊門前停留的這一小陣。

春凳之下就已經(jīng)形成一池淺淺的血泊。

負責將其人送回的兵士,見怎么敲門都無人出來迎接。

索性直接一腳將平康坊大門踹開。

本就瑟瑟發(fā)抖的坊中眾妓,見自家坊頭落得如此慘狀,自是驚駭不已紛紛自行出逃。

沒消一會兒。

這平康坊中就只剩下王虎本人,以及運送他的三五名兵士。

“直娘賊,這爛坊里好東西還不少哩!”

將王虎直接扔在一樓大廳之中,并將張克儉簽署確認“謀合淫亂軍營”之罪狀留下。

這幾名兵士便開始在平康坊一層大廳之中大肆搶掠。

奪得一些便于攜帶的名貴瓷器擺設(shè)、掃蕩后廳所存流通散錢之后。

兵士們適才洋洋灑灑地離開歸營。

周遭其余市井百姓,見這平康坊中門戶大開。

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其余潑皮皆不在此。

僅有一行將就木、垂而不死的王老八被扔在大廳地面上。

于是紛紛壯起膽量,烏泱泱地沖入平康坊中開始肆意搶掠。

但在沒人看見的角落之中。

一名身著普通腳夫裝扮之人。

趁周遭無人注意,悄默聲地自側(cè)門溜入平康坊中。

而后徑直前往王虎所住頂閣寢房。

一陣翻箱倒柜過后。

終是成功劈開床后隔間所藏暗箱,取得其中各類賬冊。

見目的已成。

其人立刻將賬冊裝收入包裹之中,而后再度趁亂離去。

于九街十八巷中一陣七彎八繞,確認周身并無其他竊衛(wèi)之人尾隨后。

再于搭一漢江乘船行去南岸,并于船艙之中更換行頭。

待船一靠岸,其人就隱于北街集市人群之中,獨自往那襄王府邸所在歸去。

至于這王虎本人。

則是就這般昏迷于自家坊中,始終無一人前來查看傷勢。

待得夜深之時。

襄陽知府王承曾聽聞侄兒遭遇,連忙派人趕來。

這才發(fā)現(xiàn)王虎因下體失禁且躺臥時口鼻皆朝下方。

故而早已溺斃于自己的屎尿之中

.......

“到了這會兒,那王虎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死了吧?!?

自言自語般地輕吟一句后。

朱常瀾繼續(xù)流連于山水假園之中,等候左夢梅回府并特意相邀其人面見老襄王,與自家胞弟們一起共進晚膳。

席間。

雖說眾人焦點,主要被吐槽手上事務(wù)雜亂繁忙的朱常淦所吸引。

但襄王仍是在一顰一笑之間。

發(fā)覺這左夢梅渾身上下氣質(zhì)迥然一變,為人看似清新灑脫不少。

故而也在有意無意地旁敲側(cè)擊起自家長子。

朱常瀾自是聽懂了老頭言語之中含義。

靠裝傻充愣,刻意回避掉老頭對自己和左夢梅二人的關(guān)系探查。

之后。

待晚席散去,朱常瀾便獨自一人回到自居廂房之中。

只見李典仗早已在其中等候多時。

“辛苦了,路上可有發(fā)現(xiàn)錦衣衛(wèi)之蹤跡?”

接過李典仗遞上的各色賬冊。

朱常瀾一邊認真翻閱其中內(nèi)容,一邊犒勞式地慰問起來。

“派出去的弟兄一路謹慎,在九街十八巷中繞行了半個多時辰才乘船返回,其間并未發(fā)現(xiàn)其他竊衛(wèi)影子?!崩畹湔陶f道,“不過說來也奇怪,自那天這郭上差將隨行錦衣衛(wèi)派出城去之后,一直都未能見得其人蹤跡,各城門暗中盯梢的弟兄也未發(fā)現(xiàn)有何異動?!?

朱常瀾點頭輕應(yīng)后,繼續(xù)認真翻查著手中賬冊。

其上所記,除了各民妓、私妓接客入賬數(shù)目外。

還有本地各級官吏公款嫖妓、暗購人票之事。

更荒唐的是。

其中有份造冊,明確載有這平康坊與本地官紳之家相互茍合之事。

若是襄陽城中,某個顯赫致仕官紳或者當朝顯貴之家,看上了一百姓之女子或者家中幼兒,想要劫來玩賞一番時。

就會令這平康坊暗中記入所謂金釵名錄之中。

待夏秋二糧征稅,或是其他徭役、攤派之時。

與當?shù)剜l(xiāng)紳互相聯(lián)系,用些手段令其家中債臺高筑,迫不得已只能變賣兒女。

一番操作下來,就可令這被人暗地相中之子女淪落為暗市人票。

各家官紳便可“名正言順”將其購入。

待人契簽訂并收為自家義子義女之后。

哪怕因?qū)g過度將其人蹂躪致死,這家官紳也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問責。

大致翻閱完畢后,朱常瀾合上賬冊,轉(zhuǎn)頭又向李典仗問道:

“先前從尚家宅院之中,取來的本地官紳留字造匾之名錄,以及前歲張獻忠于谷城二次起事時,貼于城墻之上的索賄名錄,可都歸整完畢?”

“都已歸整,殿下可是要調(diào)閱?”

“我之后還另有他務(wù),此事暫且先交給你,選三五可信內(nèi)官,將這賬冊之上,所有與平康坊暗自勾連的官紳之家,和上述兩份名單相互對比,之后再將比對結(jié)果謄錄紙上?!?

話至一半。

朱常瀾暗自停下,像似在挑選什么一般。

“....暫定個范圍吧,先以谷城、南漳、宜城三縣為主。所有涉及這三地的人票買賣,以及官紳之聯(lián)系,全部謄錄紙上,能出多少份是多少份,而后待明日一早,我會另派幾十名家丁,喬裝飛馳趕往這三地,將這賬中所記腌臜之事悉數(shù)告知那些為秋糧賦稅所苦惱的百姓們?!?

此言一出。

李典仗頓時被驚在原地。

本來,經(jīng)過世子今日這一番鬧騰,這襄樊二城的人票暗市算是基本癱瘓。

如此情況下,還要這般行事。

豈不是要刻意引起各地民憤爆發(fā)?

不過縱心中有這般疑問。

基于襄王本尊“遵世子一切令旨”的暗中命令。

李典仗還是應(yīng)下此事。

轉(zhuǎn)身就準備離開世子廂房,前去調(diào)集為人可信且久事文書之務(wù)的內(nèi)官前來。

“....殿下,卑職想起還有一事。”還未及出門,李典仗突然又折返回來行禮問道。

“可是有關(guān)這出行馬匹之事?”

“殿下明察,這王府所飼馬匹,出入城中皆要登冊記載,這忽而之間就要派出數(shù)十名家丁趕赴各縣,馬匹恐怕一時有些困難。”

聽得此問。

朱常瀾卻是示意李典仗無需過度操心,馬匹之事自有他來負責。

“你且去負責謄錄賬冊、召集家丁即可,馬匹之事可暗中調(diào)集城外峴山大營軍馬一用?!?

“薛千山上次神不知鬼不覺從我這多詐了兩千貫錢。此回辦事,多少也得讓這老小子再給我出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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