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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露出狐貍尾巴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此時的王家也在緊鑼密鼓的商量著。

“家主,咱們這二十八萬兩就這么白白出去了?”

“二十八萬兩?老三,你也太天真了,你當真以為皇帝陛下真的是要讓范家出一半,剩下咱們幾家出?”

“難道陛下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錯了,大錯特錯了,真要這樣那懸在咱們王家頭上的那把刀子也就要落下來了,吩咐下去咱們王家所有的票號,柜號里面所有能流通的藥材與絲棉全都送去城外的軍營之中,記住了,一定要讓陛下和那些將官記住咱們王家,是咱們王家!”

王登庫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茶盞一臉玩味的看著自己的弟弟。

“明白了,陛下這次籌措糧草只是為了看下眾人的反應,咱們王家就要在這個時候主動露頭!”

“三弟,你又錯了,就算你捂住了不露頭,陛下最后也還會自己伸手去拿的,還不如結個善緣,日后再與皇家打交道那就多了條路子,范永斗和田生蘭多精明的人啊,他們一定也能明白這個道理,要快,別等剩下幾家反應過來那咱們就不香了?!?

“啪!”

那本厚實沉重的糧秣冊子,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被崇禎皇帝狠狠摜在桌案之上。

震得侍立在角落的幾個小太監渾身一顫,腦袋垂得更低了。

別院內檀香繚繞,本該是寧神靜氣,此刻卻只襯得空氣凝滯如鉛。

崇禎朱由檢端坐在榻上,年輕的面龐繃得極緊,蒼白中透著一股病態的亢奮,深陷的眼窩里,兩道目光卻銳利得像是淬了寒冰的刀子,緩慢、冰冷地掃過下方垂手肅立的幾個人影。

大凌河之戰的慘烈余燼尚未散盡,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硝煙和血腥的焦糊味。

皇帝這一“借”糧草軍需之名,實則是敲山震虎,誰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敲打,赤裸裸的敲打!看看這遼東的財神爺們,骨頭到底硬不硬,心到底向著哪邊。

崇禎的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刻意的平淡,卻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盤,清晰得讓人心頭發顫:“大凌河一戰,將士浴血,忠勇可嘉。然……糧秣輜重,耗損甚巨。”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眾人低垂的頭頂,“錦州乃遼東鎖鑰,不可不固。爾等久居此地,富甲一方,家國一體。朝廷,如今需爾等鼎力相助。”他刻意在“鼎力相助”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目光最終停留在范永斗和田生蘭身上,帶著無形的壓力。

祖大壽臉上閃過一絲動容,盧象升則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贊許。崇禎緊抿的嘴角,終于向上牽動了一下,雖然那弧度極小,轉瞬即逝,但確實是緩和了些許。暖閣內壓抑的氣氛,似乎被范、田二人這爭先恐后的“忠心”撕開了一道口子。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都匯聚到了最后一個人身上——黃云發。

這位“云發記”的東家,身材矮胖,一張圓臉平日里總是堆著生意人慣有的和氣笑容,此刻卻煞白一片,豆大的汗珠正順著他油光光的額頭、鬢角,小溪般往下淌。

他感覺到那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壓在自己背上,雙腿竟有些發軟。范永斗和田生蘭這兩個老狐貍,簡直是瘋了!十萬石!還要把家底都亮出來?這哪里是表忠心,分明是拿著刀子往自己心窩子上捅!他們豁得出去,可他黃云發……他云發記的根基,一大半都扎在關外那條見不得光的線上?。≌姘催@個掏法,他拿什么去填盛京那邊的窟窿?

“黃東家?”崇禎那平淡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不出喜怒,卻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得黃云發猛地一哆嗦。

“陛…陛下!”黃云發像是被針扎了屁股,噗通一聲也跪倒在地,膝蓋砸在堅硬的金磚地面上發出悶響。他渾身篩糠似的抖著,聲音更是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草民…草民黃云發,對陛下的忠心,那是…那是天地可鑒?。鑶琛?

他竟真的抽噎起來,用袖子胡亂抹著臉上的汗水和硬擠出來的幾滴眼淚,“可…可草民這小小的‘云發記’,實在是…實在是底子太薄,遭不住啊陛下!去年關外大雪封路,商隊損失慘重,好幾條線都斷了,到現在還沒緩過氣兒來…庫房里…庫房里耗子都快餓死了,實在是…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

他一邊哭訴,一邊偷偷抬起眼皮,飛快地瞄了一眼橫眉的皇帝,又趕緊低下頭,肩膀聳動得更厲害了,“陛下明鑒!草民…草民就是砸鍋賣鐵,也一定盡力湊齊陛下所需的數目…只是…只是這額外的…草民實在是…嗚嗚嗚……”

他這番哭窮?;?、涕淚橫流的表演,與旁邊范永斗的慷慨激昂、田生蘭的沉穩悲壯形成了刺眼的對比。暖閣內剛剛松動一點的氣氛,瞬間又凝固了,甚至比之前更加壓抑冰冷。

范永斗嘴角勾起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田生蘭則微微垂下眼簾,仿佛不忍再看這拙劣的丑態。

崇禎臉上的那一點極其微弱的緩和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漠然。他靜靜地俯視著下方那個抖成一團的矮胖身軀,眼神空洞,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黃東家,”崇禎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重壓,“有心,便好。”他不再看黃云發,目光轉向其他人,“所需糧秣,十日為限。散了吧?!?

“臣等(草民)告退!”眾人如蒙大赦,趕緊躬身行禮,小心翼翼地退出暖閣。黃云發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后背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身上,狼狽不堪地跟在眾人身后,逃也似的離開了那令人窒息的地方。

一出別院,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黃云發只覺得一陣眩暈,差點栽倒。

他扶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著粗氣,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地擂鼓。

“黃兄,臉色怎么如此難看?”一個帶著明顯譏誚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黃云發猛地回頭,只見范永斗和田生蘭并未立刻離開,兩人正并肩站在不遠處,范永斗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嘲弄笑容,田生蘭則面無表情,眼神卻深得像古井。

“范…范兄,田老…”黃云發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弟…小弟是嚇的,嚇的…陛下天威,實在…實在是…”

“呵,”范永斗嗤笑一聲,踱步過來,壓低了聲音,卻字字如刀,“黃兄方才在里頭那番哭窮,可真是情真意切啊。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云發記要關門大吉了呢?!彼麥惖酶?,眼神銳利如鷹隼,“只是,我前幾日路過張家口,怎么瞧著黃兄在那邊新起的貨棧,氣派得很吶?那糧倉,堆得怕是比山還高吧?”

黃云發臉上的肥肉猛地一抽,血色瞬間褪盡:“范兄!這…這…定是看錯了!那是…那是別人借用的地方…”

“哦?是嗎?”田生蘭這時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依舊沉穩,卻透著一股子寒意,他渾濁的老眼盯著黃云發,“老朽也聽聞,黃東家最近有幾批貨,走的是雁門關外的‘野狐道’?那地方,可是直通…關外啊?!彼馕渡铋L地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黃云發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兩個老東西,分明是在警告他!他們知道了什么?他們到底知道多少?

“黃兄,”范永斗拍了拍黃云發冰涼僵硬的肩膀,力道不大,卻拍得他一個趔趄,“識時務者為俊杰。這遼東的天,是萬歲爺的天!是咱大明的天!該往哪邊站,可得掂量清楚了。別到時候,連哭都找不到墳頭!”他丟下這句冰冷的話,不再看面無人色的黃云發,對著田生蘭拱了拱手,“田老,請!”

“范東家請!”田生蘭微微頷首,兩人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黃云發,聯袂而去,留下黃云發一個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抖得幾乎站立不住。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夕陽如血,沉甸甸地壓在西邊灰蒙蒙的天際,將錦州城高聳的城墻和鱗次櫛比的屋宇都涂抹上一層不祥的暗紅。

喧囂了一日的城市并未因暮色降臨而沉靜,反而因皇帝籌糧的旨意而更加躁動不安。

糧車在狹窄的街道上艱難穿行,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沉悶而急促的轆轆聲,如同大地沉重的嘆息。

馬蹄聲、軍士的吆喝聲、糧行伙計的號子聲、還有百姓們壓抑的議論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兵荒馬亂的亂世悲歌。

城西,“云發記”巨大的貨倉群落,此刻卻像是風暴眼中一片詭異的死寂。高墻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厚重的倉門緊閉,只有幾盞氣死風燈在深沉的暮色里搖曳著昏黃的光,將守倉伙計們拉長的、不安晃動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黃云發肥胖的身影在倉庫深處最隱秘的一間庫房門口焦躁地踱步。

“東家,都…都清點好了?!币粋€心腹管事小跑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顫音。他身后,十幾個精壯的伙計正將一口口沉重的樟木箱子從庫房深處抬出來。這些箱子異常沉實,搬運的伙計個個屏息凝神,腳步輕得如同貍貓,動作間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緊張。

“快!動作再快點!”黃云發的聲音嘶啞,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他神經質地搓著手,“天黑透了就上路!走老路,繞開官道,特別是要避開范家和田家的耳目!那兩條老狗,眼珠子都綠了!”

他想起白天別院外范永斗和田生蘭那冰冷刺骨的警告,還有皇帝那深潭般的眼神,心臟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

他必須立刻行動!把最重要的東西送出去,送到盛京,送到岳托貝勒手里!這是他的投名狀,是他給自己留的最后一條生路!

崇禎?大明?去他娘的!這遼東的天,眼看就要變了!

“東家放心,”另一個管事湊上前,臉上帶著一絲狠戾,“都是老手,熟門熟路。遮號布也備好了,保準連親娘都認不出是咱云發記的車馬?!?

黃云發胡亂地點著頭,眼睛死死盯著那些被小心翼翼裝上特制大車的樟木箱。

箱子里裝的,不是什么絲綢瓷器,而是他黃云發真正的命根子——整整十張精細繪制的遼東各處火藥局、軍器作坊的布局圖,包括守衛換防的薄弱點!還有一份他花了大價錢搜羅來的、錦州城內手藝最精湛的火藥匠、火銃匠、盔甲匠的名錄和住址!

這些,才是他在關外那條線上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拿得出手、足以讓岳托貝勒高看一眼的“厚禮”!

“告訴岳托貝勒,”黃云發抓住那個管事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肉里,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扭曲變形,“大明皇帝這次是動真格的了!他不僅要糧,還要人!連那些匠戶都開始征調了!看這架勢…看這架勢…”他喘著粗氣,眼神里充滿了末日般的恐懼,“怕是要有大動作!讓貝勒爺千萬千萬…早做準備!”

“是!小的明白!”管事被他抓得生疼,卻不敢掙扎,連聲應諾。

終于,十幾輛滿載著樟木箱的大車被遮蓋得嚴嚴實實,巨大的“云發記”字號被厚實的、沾滿塵土的粗布完全覆蓋。

車轅套上了健壯的騾馬。

車夫和押運的護衛,都是黃云發豢養多年的亡命之徒,個個眼神兇悍,沉默寡言。

“走!”黃云發咬著牙,從喉嚨深處迸出一個字。

沉重的倉門在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中,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僅容車馬通過的縫隙。十幾輛遮得密不透風的大車,如同一條沉默的毒蛇,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滑出云發記的貨倉,匯入錦州城錯綜復雜、暗影幢幢的小巷深處,迅速消失在北門方向。

車輪碾過濕冷的石板,只留下幾道淺淡、迅速被夜風吹散的轍痕。

黃云發站在倉庫門內的陰影里,望著車隊消失的方向,直到最后一點聲響也徹底被黑暗吞噬。

他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但隨即,一股更深的、無法言喻的空虛和恐懼又攫住了他。

他扶著冰冷的門框,肥胖的身體無力地滑坐下去,喃喃自語:“送出去了…送出去了就好…岳托貝勒…可千萬要保我…”

他并不知道,就在云發記貨倉對面,一座不起眼的小酒肆二樓臨街的雅間里,兩雙眼睛,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獵鷹,正透過窗欞的縫隙,將剛才倉庫門前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大人,蛇出洞了。”一個穿著粗布短褂、面容普通得扔進人堆就找不著的漢子,放下手中的單筒千里鏡,對著旁邊端坐飲茶的中年人低聲稟報。

他的聲音平穩,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那中年人一身儒生打扮,青布長衫洗得有些發白,面容清癯,下頜蓄著短須,眼神溫和,看起來像是個落第的教書先生。

他正是北鎮撫司派駐錦州的千戶,沈煉。

他端起粗瓷茶碗,輕輕吹開浮沫,啜飲了一口,目光依舊落在窗外云發記那緊閉的倉門上,仿佛在欣賞什么景致。

“嗯?!鄙驘挿畔虏柰?,聲音也如他的人一般,平淡無奇,“遮得倒是嚴實,可惜,心太急,尾巴藏不住。”他嘴角微微向上牽了一下,露出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冷嘲,“范家和田家那邊,動靜如何?”

“回大人,”那漢子迅速答道,“范永斗回去后,立刻召集人手,庫房大開,糧車絡繹不絕,確實是按他承諾的,糧草、絲棉、藥材,都在往城外大營運,聲勢浩大。田家那邊更絕,田生蘭那個老狐貍,自己沒露面,讓他兒子田弘遇親自押著第一批糧車去了大營,當著祖大壽和盧象升的面交割的。那田公子,年紀不大,場面話倒是說得漂亮,什么‘田家世受國恩,傾家蕩產亦在所不惜’,把祖大壽都說得連連點頭。”

“做戲做全套?!鄙驘捿p輕叩了叩桌面,眼神深邃,

“田生蘭這只老狐貍,是在拿他兒子當護身符呢。越是顯得忠心不二,越是把自己摘得干凈?!彼D了頓,語氣轉冷,“黃云發這條道,摸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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