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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秘密

那半瓶渾濁的、沾著泥污的礦泉水,像一面骯臟的鏡子,映照著李曉成此刻的狼狽和絕望。

荒草的陰影切割著他臉上凝固的血污,勾勒出一個徹底失敗的輪廓。

男孩怯生生施舍的憐憫,比張德彪的鐵拳更讓他感到錐心的刺痛。

他顫抖的手,卻像著了魔,不是伸向那點可憐的“善意”,而是再次死死攥住了地上那團被他踩得稀爛的煙盒紙。

紙片冰冷、骯臟、邊緣銳利,硌著他掌心的傷口,帶來一絲尖銳的清醒。

“操他媽的…”旁邊,陳建軍發出模糊的呻吟,帶著濃重的血沫和土腥氣,“姓李的…咱們…咱們就這么認了?”

認了?

這兩個字像火星,瞬間燙醒了李曉成瀕臨熄滅的神經。

不!不能認!

陳建生還躺在看守所醫務室里,像一具行尸走肉。

羅志強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還在黑暗中窺視。

張德彪、汪明、孫禿子…那些構陷者還在逍遙法外!

他李曉成身上背負的污點停職、打人、被楊麗萍拋棄,都還沒有洗刷!

就這么倒在荒草叢里,像兩條野狗一樣咽氣?然后讓陳建生的冤屈永沉海底?讓那些人渣繼續得意?

一股混雜著血腥味的戾氣,猛地沖上腦門!他攥著那團破紙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劇痛反而成了刺激。

“認?”李曉成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命去的狠勁,“老子字典里…沒這個字!”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再次坐了起來。動作牽扯著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服。他無視那半瓶水,無視陳建軍驚愕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著手中那團被血污、泥土和他自己瘋狂踩踏蹂躪過的煙盒殘骸。

煙盒內側那層薄薄的、印著錫箔的紙,已經被揉搓得不成樣子,糊滿了暗紅色的血痂和黑色的污泥。那被涂抹過的字跡,更是幾乎完全消失,只剩下幾道極其模糊、斷斷續續的劃痕,以及那個殘缺不全、依稀可辨的“5”字。

但在剛才瘋狂的踩踏和揉搓中,在血和泥的浸染下,在錫箔層被反復摩擦后,一些極其微弱的、原本被更深掩蓋的痕跡,似乎被意外地凸顯了出來!

李曉成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顧不得疼痛,將煙盒紙湊到眼前,幾乎要貼到眼球上,用盡所有的目力去分辨!

光線昏暗,紙片骯臟。但在那一片狼藉之中,在那些模糊的劃痕邊緣,在錫箔層被磨蹭得微微發亮的地方…他看到了!

那不是字跡!

而是…一些極其細微、極其潦草的、用尖銳硬物刻劃出來的數字和符號!

“8…2…3…?”他瞇著腫脹的眼睛,艱難地辨認著幾個模糊的數字輪廓。

“#…?”一個類似井號的劃痕。

“王…?”一個勉強能認出的“王”字偏旁。

“5…”那個殘缺的“5”字。

還有…在“5”字旁邊,一個極其微小的、被血污半掩蓋的“+”號!

這些刻痕非常淺,非常潦草,像是在極度緊張或匆忙的情況下,用指甲或鑰匙之類的東西,倉促刻下的!它們被后來涂抹的圓珠筆油墨和踩踏的污泥深深掩蓋了!如果不是剛才他那番瘋狂的踩踏和揉搓,加上血污的“顯影”作用,這些刻痕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這是什么?!

李曉成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在加速流動,冰冷的四肢似乎也恢復了一絲溫度。

“建軍!”他猛地轉頭,聲音因為激動而更加嘶啞,“你看!這…這是什么?!”

陳建軍忍著劇痛,湊過來,瞇著被打腫的眼睛,費力地看向那團骯臟的紙片:“這…這啥玩意兒?鬼畫符?”

“不是鬼畫符!”李曉成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篤定,“是刻上去的!你看!數字!符號!還有這個‘王’字!這很可能是…很可能是汪明那混蛋留下的!可能是某種記錄!某種…密碼!”

“密碼?”陳建軍一臉茫然,但看到李曉成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他也被感染了,掙扎著坐直了些,“什么密碼?能證明我弟是清白的?”

“不知道!但絕對是重要的東西!”李曉成小心翼翼地用還算干凈的衣角內襯,輕輕擦拭著紙片上最關鍵的幾個刻痕區域,試圖讓它們更清晰一些。“你看這個‘王’字,像不像指代‘王副所’?或者別的什么姓王的人?這個‘5’和‘+’,會不會是金額?五千?五萬?還有這些數字,像是日期?還是代號?”

他飛快地分析著,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汪明!那個看似斯文、實則心虛的質檢小頭頭!他在收到孫禿子信封的時候,在極度緊張或留后手的心態下,偷偷在煙盒內側刻下了這些標記!這可能是他收受賄賂的記錄!也可能是參與栽贓事件的關鍵信息!這是他給自己留的“后路”,或者…是某種恐懼下的自保證據!

這團被踩爛的煙盒紙,根本不是垃圾!它是被意外挖掘出來的、深埋在污泥下的寶藏!是足以炸毀整個“鐵案”根基的導火索!

“媽的!真…真的?!”陳建軍也激動起來,不顧傷痛,湊得更近,“快!快看看!還有什么?!”

兩人在荒草叢中,像兩個瀕死的考古學家,對著那團骯臟的紙片,進行著關乎命運的解讀。光線不好,紙片殘破,解讀極其艱難。但每辨認出一個模糊的符號或數字,都讓他們的心跳加速一分。

“這里…好像還有個‘彪’字…”陳建軍指著紙片邊緣一個極其模糊的刻痕。

“張德彪!”李曉成眼中精光爆射!對上了!一切都對上了!“822…這數字…建軍,你們廠丟銅線是哪天?”

“是…是上個月…陽歷是…8月22號!對!就是8月22號晚上!”陳建軍猛地想了起來,聲音都在發抖!

日期對上了!

“王”(可能是看守所王副所長?)、“彪”(張德彪)、“5+”(金額?)、“#”(某種標記?)…這些刻痕,像一塊塊拼圖,在李曉成腦中飛速組合!一個模糊但極具殺傷力的輪廓逐漸浮現——這很可能是一份極其簡略、只有當事人才能看懂的,關于那次栽贓事件的分贓或關鍵人物記錄!汪明把它刻在隨手丟棄的煙盒上,藏在那個小樹林,卻萬萬沒想到,陰差陽錯,落到了他李曉成這個“喪家之犬”手里!

“有了!建軍!我們有東西了!”李曉成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緊緊攥著那團破紙,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也像攥著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那還等什么?!趕緊去找所長!去找能管這事的人!”陳建軍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傷勢牽動疼得齜牙咧嘴。

“不行!”李曉成立刻否決,眼神變得異常冷靜和銳利,“現在去找所長?證據太模糊!張德彪他們知道了我們拿到這東西,會不惜一切代價毀掉!而且…”他腦海中閃過羅志強那深不可測的目光和那通神秘的電話,“看守所里…恐怕也不干凈!這個‘王’字,太扎眼了!”

他喘了口氣,忍著劇痛,思路卻無比清晰:“這東西,現在就是顆炸彈!拿在手里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我們得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把它徹底弄干凈,研究透!然后…用它去炸該炸的人!”

“去哪兒?回那個破旅社?”陳建軍問。

“不行!那里也不安全!”李曉成環顧四周荒涼的田野,“張德彪吃了虧,肯定會派人找我們!城里更不能去!目標太大!”

他的目光落在了遠處地平線上,那片連綿的、沉默的群山。看守所就建在山腳下,而山的深處…

“進山!”李曉成斬釘截鐵地說,“去我認識的一個地方!絕對安全!”

他記得,剛分配到看守所時,有一次跟著所長和幾個老管教進山巡線(檢查看守所外圍的高壓電網),曾經在山坳里發現過一個廢棄的護林員小屋。位置極其隱蔽,幾乎與世隔絕。

“進山?”陳建軍看著自己和李曉成滿身的傷,面露難色,“就咱倆這德行…爬得動嗎?”

“爬不動也得爬!”李曉成的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留在這里就是等死!走!”

求生的欲望和翻案的執念,壓倒了身體的極限。兩人互相攙扶著,用樹枝當拐杖,咬著牙,一步一挪,朝著遠山的方向,開始了艱難的跋涉。每一步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和沉重的喘息,汗水、血水不斷滲出,滴落在荒草和泥土中。他們不敢走大路,只能沿著最偏僻的田埂、溝壑,在荒野中艱難穿行。

途中,李曉成幾次因為失血和劇痛差點昏厥,是陳建軍死死架著他。而陳建軍體力不支時,李曉成也咬牙支撐。兩個原本素不相識、甚至有過沖突的男人,在這生死與共的逃亡路上,形成了一種奇異的、依靠彼此才能活下去的共生關系。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身影在荒原上拉得老長,如同兩個不屈的、移動的傷疤。當他們終于踉踉蹌蹌地摸到山腳下,找到那條幾乎被荒草淹沒的、通往廢棄小屋的隱秘小路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就在他們準備鉆進山林時,李曉成突然停住腳步,猛地回頭,警惕地掃視著身后那片被暮色籠罩的曠野。

“怎么了?”陳建軍緊張地問。

“沒什么…”李曉成皺著眉,那種被人暗中窺視的感覺又來了,很淡,但揮之不去。他搖了搖頭,“可能是我多心了。快走!”

兩人互相攙扶著,艱難地消失在山林濃重的陰影里。

在他們身后,那片曠野的邊緣,一處更高的土坡后面,一個模糊的人影緩緩直起身,收回了望遠鏡。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點煙頭的火星,在夜色中明滅了一下,隨即被掐滅。人影迅速轉身,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山林里,夜風嗚咽。李曉成和陳建軍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著,完全不知道,他們自以為隱秘的行蹤,早已落入了另一雙眼睛的注視。而那雙眼晴的主人,正通過某種方式,將信息傳遞回看守所深處那個如同雕塑般沉默的年輕人——羅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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