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7.自我救贖的開始
- 逃亡的罪惡
- 南鹿肥魚
- 5190字
- 2025-06-01 09:09:19
風暴的中心,此刻凝固在慘白燈光下的審訊室里。時間仿佛被拉長、扭曲,每一幀畫面都帶著爆炸性的沖擊力。
陳建軍高舉著那個深綠色的密碼文件盒,如同托舉著千鈞的雷霆,嘶吼聲在死寂的空間里炸開:“證據!真賬!在這里!!”
他的咆哮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耳膜上,也砸在被周志剛死死按在審訊桌上的王副所長那顆瀕臨崩潰的心臟上。王副所長身體劇烈地一顫,喉嚨里發出絕望的“嗬嗬”聲,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徒勞地掙扎著,眼神里的瘋狂被徹底碾碎,只剩下灰敗的死寂。
門口,市局紀委的領導、分局督察隊的負責人,還有幾名神情冷峻、眼神銳利的辦案人員,如同雕塑般矗立著。他們的目光像探照燈,瞬間掃過混亂的現場:被按在桌上、面如死灰的王副所長;周志剛手中緊握的微型錄音筆;地上昏迷不醒、散發著惡臭的李曉成;被銬在審訊椅上、神色漠然的羅志強;以及那個狀若瘋虎、高舉證據盒的陳建軍。
肅殺之氣,瞬間彌漫。
“周志剛同志!”市局紀委帶隊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中年人,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這里發生了什么?請說明情況!”
周志剛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額頭的汗珠混著憤怒的痕跡。他松開鉗制王副所長的手,但目光依舊死死鎖住他,防止他狗急跳墻。他挺直腰背,向紀委領導敬了一個標準的警禮,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
“報告領導!看守所管教李曉成,因涉嫌違紀毆打犯人,正處于停職審查期間。今日凌晨,其在禁閉室內突發嚴重中毒癥狀,生命垂危,急需送醫搶救!”他指向地上的李曉成,語氣沉重。
“而此人,”他的目光如刀鋒般轉向被按在桌上、徹底癱軟的王副所長,“王德海,我所副所長!涉嫌嚴重職務犯罪!與南郊工廠保衛科張德彪、質檢科汪明等人勾結,共同策劃實施了對陳建生、羅志強二人的栽贓陷害、制造冤案!并收受巨額賄賂!這是關鍵物證之一!”他高高舉起手中那枚小小的錄音筆,“內有王德海、張德彪、汪明等人犯罪事實的直接錄音證據!由在押人員羅志強提供!”
“這!”周志剛又猛地指向陳建軍高舉的金屬文件盒,“是汪明等人記錄栽贓、分贓及行賄受賄的核心賬本!由陳建生家屬陳建軍冒死從工廠倉庫內取得!人證、物證俱全!請領導依法處置!”
周志剛的匯報言簡意賅,卻字字千鈞,如同重炮轟擊!每一個字都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王副所長慘白的臉上。
市局紀委領導和辦案人員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為首的鷹眼領導立刻下達命令:
“一組!立刻接管嫌疑人王德海!搜查其辦公室、住所!控制其所有通訊工具!”
“二組!聯系醫院!開辟綠色通道!不惜一切代價搶救李曉成!同時,對其中毒原因進行嚴格司法鑒定!”
“三組!即刻控制南郊工廠涉案人員張德彪、汪明、孫有才(如果還活著)!查封工廠相關區域,尤其是東三區廢料堆!固定現場證據!”
“四組!現場封存所有物證!錄音筆、文件盒!立刻進行技術提取和鑒定!羅志強、陳建軍作為重要人證,就地隔離保護性詢問!”
命令清晰、迅捷、不容置疑!辦案人員立刻如臂使指般行動起來。兩名身材高大的紀委人員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渾身癱軟、如同爛泥的王副所長。王副所長沒有任何反抗,只是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靈魂已經被抽離。他的警服肩章,在慘白的燈光下,失去了最后一絲光澤。
“不…不是…我是冤枉的…”他嘴唇翕動,發出蚊蚋般微弱的、毫無意義的辯解,隨即被迅速帶離了審訊室。
另一組人小心翼翼地從周志剛手中接過那枚至關重要的錄音筆,裝入專用證物袋。同時,有人上前,從陳建軍顫抖的手中接過那個沉甸甸的密碼文件盒。陳建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靠著墻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臉上交織著后怕、激動和巨大的悲傷,看著地上人事不省的弟弟的“恩人”和“仇人”李曉成。
“擔架!”鷹眼領導喝道。
早已準備好的擔架被迅速抬進來。老張頭和小張連忙上前幫忙,眾人小心翼翼地將渾身污穢、氣息微弱的李曉成抬上擔架。周志剛緊緊跟在擔架旁,看著李曉成那張毫無血色的臉,看著他嘴角殘留的污漬,這個鐵打的漢子眼中,第一次涌上了難以言喻的痛惜和自責。這小子…對自己太狠了!為了破局,竟然…
“曉成!堅持住!聽見沒有!”周志剛低吼著,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李曉成毫無反應,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生命還在頑強地延續。
擔架被迅速抬出審訊室,穿過走廊,朝著看守所大門外疾馳而去。刺耳的救護車警笛聲已經在門外響起。
看守所大門外,警燈閃爍,將黎明前的黑暗撕得粉碎。李曉成被迅速抬上救護車,車門關閉,警笛長鳴,朝著最近的醫院呼嘯而去。周志剛站在警燈閃爍的光影中,目送救護車遠去,拳頭緊握,骨節發白。
他猛地轉身,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風暴只是開始,遠未結束!王德海被控制了,但張德彪、汪明、孫有才還在外面!那份“真賬”需要立刻破解!錄音需要鑒定!還有那個深不可測的羅志強…
他大步流星地返回辦公區。臨時設立的指揮中心里,市局紀委和分局的辦案人員已經高效運轉起來。技術專家正在對那枚微型錄音筆進行備份和初步鑒定。那個深綠色的密碼文件盒放在桌上,像一塊沉默的巨石。
“密碼是多少?”鷹眼領導看著文件盒上復雜的密碼鎖,眉頭緊鎖。
眾人面面相覷。陳建軍只知道找到盒子,根本不知道密碼。汪明、張德彪、王德海都不可能開口。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無波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密碼是:0822#。”
所有人循聲望去。羅志強在兩名辦案人員的“陪同”下,站在門口。他依舊穿著囚服,雙手被銬著,但臉上的漠然中,多了一絲洞察一切的平靜。
0822?正是案發日期!那個“#”號,也對應著汪明刻在煙盒上的標記!
技術專家立刻嘗試輸入。
“咔噠…”一聲輕響,密碼鎖應聲而開!
文件盒里,是幾本厚厚的、裝訂整齊的黑色硬皮筆記本,還有一疊用橡皮筋捆扎的銀行單據和幾張模糊的收據照片。
鷹眼領導拿起最上面一本筆記本,迅速翻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數字、代號、日期和極其詳細的記錄!每一次栽贓陷害的“項目”(用代號表示)、涉案金額、分贓明細(王副所長、張德彪、汪明、孫禿子各自分得多少)、贓物處理方式、甚至包括給某些環節“打點”的記錄!時間跨度長達一年之久!陳建生、羅志強那起銅線案,只是其中一筆,清晰地記錄在案發日(8月22日)之后,分贓金額與錄音中孫有才喊出的“十五萬”完全吻合,王副所長的“五萬+”赫然在列!
鐵證如山!無可辯駁!
“立刻!按名單抓人!一個不漏!”鷹眼領導合上賬本,聲音冰冷如鐵,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名單上,張德彪、汪明等人的名字,如同被宣判了死刑!
兩天后。市局指定醫院,重癥監護室外。
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彌漫在空氣中。周志剛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監護室門上那盞刺眼的紅燈。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歲。陳建軍蹲在角落,抱著頭,一動不動。
門開了。穿著無菌隔離服的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
周志剛和陳建軍立刻沖了上去。
“醫生!他怎么樣?!”周志剛的聲音嘶啞。
醫生看著兩人焦急的臉,嘆了口氣:“命…暫時保住了。”
兩人心頭一松,巨大的疲憊感瞬間涌上。
“但是,”醫生的語氣變得異常凝重,“他攝入的…東西…對消化系統和神經系統的損傷非常大!而且拖延了救治時間!雖然我們進行了徹底洗胃和血液凈化,但…毒素可能已經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他什么時候能醒過來?醒過來后會不會有后遺癥?智力、行動能力會不會受影響?現在…都是未知數。”
醫生的話像冰錐,狠狠刺入兩人的心臟。周志剛身體晃了晃,扶住了墻壁。陳建軍痛苦地捂住了臉,發出壓抑的嗚咽。
“我們…會盡全力。”醫生拍了拍周志剛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周志剛緩緩滑坐在走廊冰冷的長椅上,雙手捂住了臉。肩膀微微聳動。那個倔強的、滿腦子理想、卻又沖動犯錯的年輕人;那個在荒草叢中把煙盒紙當救命稻草的落魄管教;那個為了破局不惜吞下污穢、把自己弄得半死的瘋子…難道就換來這樣一個結局?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是市局紀委那位鷹眼領導,他身后跟著兩名辦案人員。
“周所長。”領導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案子…基本清楚了。王德海、張德彪、汪明、孫有才(在工廠倉庫被抓,已招供)等人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陳建生、羅志強的冤案,已經啟動正式平反程序。相關責任人,一個也跑不了!”
他頓了頓,目光看向重癥監護室緊閉的大門:“李曉成同志…他的情況,我們很痛心。他提供的線索(指抄錄的刻痕)和羅志強的配合,是撕開這張黑網的關鍵。他的行為…雖然極端,但在那種情況下,或許是唯一能打破死局的辦法。組織上…會給他一個公正的評價。”
周志剛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公正的評價?他現在躺在里面!可能…可能永遠醒不過來!或者…變成一個廢人!這個評價,對他還有什么意義?!”
他的聲音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悲憤。
領導沉默了一下,沒有反駁。他拿出一份文件:“這是羅志強的釋放令。經過查證,他完全是受牽連入獄,并且在獄中積極協助破獲重大職務犯罪案件,有重大立功表現。他的身份…也查清了。”領導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他原本是南方一家財經媒體的深度調查記者,真名林默。他潛入那家工廠做臨時工,就是為了調查張德彪、汪明這條線上的腐敗和非法交易。案發當晚,他本想搜集證據,結果被孫禿子臨時叫去,卷入了栽贓現場…他忍辱負重,一直在等待機會。”
記者!林默!周志剛和陳建軍都愣住了。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如此冷靜、縝密,能搞到錄音筆,能知道“真賬”的位置!他根本不是普通的犯人,而是一個打入虎穴的孤膽調查者!
“他想見李曉成。”領導最后說道,“在離開前。”
周志剛看著那份釋放令,又看看監護室的紅燈,沉重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兩天。李曉成從重癥監護室轉入了普通單人病房。生命體征平穩了,但依舊深度昏迷,臉色蒼白,身上插滿了管子,靠營養液維持著生命。醫生說他腦部有損傷跡象,何時蘇醒,蘇醒后如何,都是未知數。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門被輕輕推開。羅志強走了進來。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便裝,洗去了看守所的痕跡,整個人顯得清瘦而挺拔,眉宇間那股深沉的冷漠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歷經劫波后的平靜和淡淡的疲憊。只是那雙眼睛,依舊深邃,如同平靜的海面下藏著無盡的漩渦。
他手里沒有花,也沒有水果,只拿著一個小小的、透明的證物袋。袋子里,是那枚已經完成鑒定使命、作為關鍵物證被記錄在案的微型錄音筆。
他走到病床邊,靜靜地注視著昏迷中的李曉成。目光復雜,有審視,有探究,也有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敬意。
“李曉成…”他輕聲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不再是看守所里那種刻意的冷漠,“我知道你能聽見,或者說,你的潛意識能聽見。”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我該叫你李管教,還是…同志?”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許都不合適。你是個…很特別的人。沖動,偏執,甚至…愚蠢。為了一個可能根本不值得的信念,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他拿起那個裝著錄音筆的證物袋,在李曉成眼前輕輕晃了晃:“這東西,是我最后的底牌。原本,我是打算在最關鍵的時候,用它換取我的自由和徹底翻案。我沒想到,會遇到你這樣的人。一個自身難保、卻還要為別人拼命的傻子。”
“你打陳建生那一巴掌,我看到了。憤怒,屈辱,失控。那不是警察該做的事。”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指責,只是在陳述事實,“但后來,你回來了。帶著一身傷,像個真正的亡命徒。你在禁閉室收到我的信息,用血寫‘信’的時候…我的人在外面聽到了你壓抑的嘶吼和踩踏聲。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類人。為了目標,可以把自己當燃料燒掉的人。”
“我鬧事,打人,點名要見所長,就是在逼你出來,逼你參與。但我沒想到…你會用這種方式。”林默的目光落在李曉成蒼白干裂的嘴唇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吞下那些東西…制造中毒…對自己夠狠。比我想象的還要狠。”
他沉默了片刻,病房里只有儀器的滴答聲。
“案子翻了。王德海、張德彪、汪明他們,一個都跑不掉。陳建生…你救下的那個膽小鬼,他哥哥陳建軍找到了真賬。他也會沒事了。我的身份也恢復了,馬上離開這里。”林默的語氣恢復了平靜無波,“這一切,如果沒有你最后那一下…可能還要費更多周折,甚至…功虧一簣。”
“所以,”他將那個裝著錄音筆的證物袋,輕輕放在了李曉成的枕邊,“這個,留給你。算是…紀念?還是戰利品?隨你怎么想。它記錄著罪惡,也記錄著你把自己燒掉的過程。”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曉成:“別死了。活著,才能看到那些人渣的下場。活著…才能想清楚,為了一個所謂的信念,把自己燒成灰燼,到底值不值。”
說完,林默(羅志強)沒有絲毫停留,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病房。如同他來時一樣安靜,只留下那個小小的證物袋,在枕邊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病房里恢復了死寂。只有儀器單調的滴答聲,記錄著時間的流逝,和病床上那個沉默的軀體微弱的生命跡象。
窗外,天色陰沉。一場醞釀已久的大雨,終于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窗,發出沉悶而持續的聲響,仿佛要沖刷掉世間所有的污濁和塵埃。
雨幕中,看守所那灰色的高墻輪廓,在遠方的雨霧中若隱若現,沉默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