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二年，二月。

月初先開了一個黃河治理專題會議，司馬光作巡河報告并發表建議。

按照司馬光的說法，二股河東流道質量比北流道好不少，東流漸深，北流淤淺。

只要開河引水，河水就會被擠進二股河東流道。

不過這個活不能急，先把東流道的堤防修好，然后和之前六塔河一樣慢慢往東流道放水，最后北流干的差不多，把它封了就行。

千萬不能急功近利把北流道直接堵上，不然準出事。

“富相、文相你們怎么看？”趙頊問向了首相富弼和樞密使文彥博。

“此事全憑官家做主！”兩人一腳將皮球踢了回來。

這事成與不成，他們都不想扯上關系了！

仁宗朝六塔河之事，雖然他們有責任，但仁宗就沒有嗎？最后鍋都是他們背的。

趙頊又詢問一圈，老臣們紛紛避退。

這黃河之事在天，朝堂上誰敢說個十拿九穩。

他們老了，可不想晚節不保！

直到問到王安石，才有個回應。

“官家，黃河一分為二，河道占地頗廣，而且北流河道不穩，耗費甚多。”

“封閉北流，可為大宋節省筑堤錢緡人力，又可增出良田數十萬畝?！?

封堵黃河，增加土地，還要這么考慮？

人才！

王安石是個人才！

趙頊驚贊！

不過變法可以癲，但黃河不行！

這不是錢和地的事！

這是要命的事！

“此事甚大，不要操之過急?！?

“按照司馬翰林之言，先引水東流，緩解北流之急，至于封堵北流河道的事，以后再說！”

趙頊一言決斷。

……

黃河之急暫罷，變法之事也就要提了上來。

王安石這個癲人，是時候正式上場了。

二月十二。

召見富弼、曾公亮、陳升之、趙抃、唐介、文彥博、韓絳等人進宮。

趙頊開門見山，直言將行變法！

并將拜王安石為參知政事，負責主持變法，趙頊詢問王安石是否可用。

曾公亮當即力薦之。

陳升之同意。

富弼默不作聲，然后點頭。

趙抃看了富弼兩眼，收到一個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也點頭同意。

參知政事唐介看了趙抃一眼后，稍微猶豫后，便站了出來，“安石不可大任！”

字字千鈞，滿殿洶涌。

趙頊轉頭瞪著唐介，非常惱怒，今天喊你們來，就是走個過場，是讓你點頭的。

朕現在要的是君臣和諧，同心齊力。

三相皆是沒問題，你個副相參知政事怎么話多。

“卿謂安石文學不可任邪，經術不可任邪，吏事不可任邪？”趙頊三炮連珠。

“安石好學而泥古，議論迂闊。且宰相自有度，安石狷狹少容?！?

變法好像攔不住了，但把王安石按住，還是要試一試。

“官家必欲求賢相，呂公著、司馬光、韓維其人也。”

“不過安石文行甚高，處侍從獻納之職可矣。”唐介繼續道。

趙頊對這個唐介有些惱火，朕要的是賢相嗎？

朕要的是能拱火的癲人！

你這個廢物，辦不了大事，還礙著朕的事情，朝著朕拱火！

你是奸臣？

還是背后有奸臣？

……

會開得不如意，很快就散了。

曾公亮對唐介搖了搖頭，“這又是何苦。”

唐介沒怎么說話，卻是微微看了看富弼。

富弼沒有看他，直到幾人出了宮門，才稍稍回了他一個點頭，只說了三個字，“做得好！”

“子方之言，利如刀劍，算是將這事給攪和住了！”旁邊的趙抃也點贊。

子方是唐介的字。

“攪和？”富弼突然又停下腳步，掃視著趙抃唐介，“怎么攪和？”

趙抃唐介有些不明白地看著富弼。

是說我沒有做好？

你這態度，怎么前后不一。

“子方，你這般行事，其實最后得不到什么結果?！备诲隼渲樈又溃爱吘刮业榷纪饬??！?

“這么做，還在朝廷中顯得你有些狷狹，沒有宰相之容?！?

“這話也還是你自己說王安石的。”

“富相，你這是何意……”

“趙相……”唐介急著看看富弼，又扭頭看看趙抃。

富弼的態度大變，唐介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以為富弼是受什么刺激了。

咱們三人不一直都是一條戰線的嗎？

這自己站出來充當急先鋒攪和一頓，不也是你們兩人的意思嗎？

趙抃回了唐介一個肯定的點頭，然后也不明所以地看著富弼。

他們二人都以富弼馬首是瞻，他也不知道富弼在整什么幺蛾子。

“你這么做，就是徹底惹惱官家?！备诲鰶]有理會兩人的不解，而是繼續說。

“我與上方寺寺主有過幾面之緣，上方寺被抄沒后，我問過他，他很肯定地告訴我，上方寺從來沒有散布過地震謠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官家的手段，還真是狠辣。”

說罷，富弼看了兩人一眼，便提步甩開兩人。

……

晚上時候，趙抃偷偷來到富弼府上。

今天的事，今晚說個清楚。

不能留到明天。

“富相，今日本是我與子方一起共同抵制那王安石，不過有你的意思，我就暫且退了下去?！?

“若是子方今日不應該站出來抵制王安石，為何不提醒一下？”

“因為，需要他這樣說，殿上他說得好！”

黑夜中，富弼也不藏著了，他給了趙抃一個驚人的答案。

“為何？”

“因為我需要！”

趙抃陷入到了深深的沉默中。

“你今天讓我不站出來和子方一起，也是你需要？”

富弼點了點頭。

“你們兩人一起站出來，官家很難辦。”

“子方單獨一人站出來，是子方沒有氣度！”

“呵呵！”趙抃笑得有些冷。

“為何如此難為子方？”趙抃不理解。

“我答應官家，要助變法一臂之力！”

“王安石要上來，你們兩人中，得走一個人，讓出權柄。”

“那我也該走。”

“一次走兩個副相，并不合適?！备诲霰涞負u了搖頭。

“呼……”趙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富弼，所以你其實是支持變法?！?

富弼抬頭看著趙抃，搖了搖頭。

“攔不住了，只能盡量讓它穩當一些，出了問題，也好退回來?！?

“但我們是反對變法的一派?！?

“所以官家不相信我?！备诲鲅a充道。

“我懂了！”

“所以，我和子方，都被你賣了，這就是你在劃清界線？”

“我是為了大宋！”富弼義正詞嚴道，“你也是為了大宋?！?

“子方老了，讓他辭官吧，也讓他助老夫一臂之力?！备诲龅脑捠钦f給唐介聽的。

“這大宋都在老夫肩上擔著！有老夫在，變法就可以穩當一些了?！?

“富弼，你這么做，會不會太傷他了。”

……

“富弼老賊！富弼老賊！”當夜，唐介府外的游人都聽到了里面歇斯底里的咒罵聲。

過了三日，唐介稱病辭相。

趙頊再三挽留，而唐介離意已決。

五日后，趙頊拜王安石為參知政事。

變法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