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道眼中的貪婪和激動只持續了短短幾秒，便被一種更加深沉的、狐貍般的精明所取代。他收回了幾乎要顫抖的手，重新坐穩，將目光從麝香上移開，再次鎖定陳衛國。

他知道，貨是絕品，那么接下來，就要看持貨人的胃口和成色了。

“開個價吧，年輕人。”崔老道的聲音恢復了沙啞和平靜，“只要我崔某人給得起，絕不還價。”

這是一個陷阱。如果陳衛國開出一個具體的錢數，無論多少，他都會落入下風。因為那意味著他只是個求財的，格局有限。

陳衛國笑了。

他沒有去看那枚價值連城的麝香，也沒有去看那疊厚厚的鈔票。他的手指，輕輕地將那把黃銅鑰匙，推回到了崔老道的面前。

“錢，我不急。”他的聲音在火光中顯得異常沉穩，“我更想知道，這把鑰匙，能打開什么門？”

崔老道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身后的兩個壯漢，氣息也為之一變。他們見過無數貪婪的嘴臉，卻從未見過一個在如此重寶面前，還能保持冷靜，并且直指核心的人。

這個年輕人，要的不僅僅是錢。

崔老道盯著陳衛國，沉默了足足一分鐘。茶館里，只有爐火燃燒的“噼啪”聲。

最終，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干瘦的手指摩挲著那把黃銅鑰匙。

“它能打開一個你在京城里不存在的家。”崔老道一字一句地說道，“南鑼鼓巷，福祥胡同，甲十三號。一個干凈的小院，三間房，沒人知道它的存在，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但名字是空的。你住進去，你就是它唯一的主人。它是一個鬼魂的巢穴，能讓你在需要的時候，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陳衛國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一個安全的、絕對私密的據點！

這東西的價值，在此時此刻，遠超金錢！這是他一直以來最渴望的東西！有了它，他就可以擺脫四合院那個人多眼雜的環境，可以存放物資，可以制造武器，可以建立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王國雛形！

崔老道在觀察著他的反應，但他失望了。陳衛國臉上依舊波瀾不驚，仿佛聽到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地名。

“是個好地方。”陳衛國點了點頭，然后，他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價碼。

“這枚‘寸香’，我要三樣東西。”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十根‘小黃魚’。”

黃金！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年代，是比任何鈔票都堅挺的硬通貨。崔老道眼皮一跳，但沒有說話。這個價碼雖然驚人，但對于頂級麝香來說，并非不能接受。

陳衛國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需要一個穩定的藥品渠道。我給你列一張單子，上面的東西，比如盤尼西林、磺胺粉、手術縫合針線，我需要的時候，你要能給我弄來。用錢，或者用貨跟你換，都可以。”

如果說黃金只是讓崔老道驚訝，那么這個條件，就讓他感到了震驚。

他第一次真正開始重新評估眼前這個年輕人。他要的不是享受，而是生存的工具，是戰略物資！這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獵人的思維！

“第三。”陳衛國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直刺崔老道的心底，“從今往后，我山里的東西，只賣給你一個人。同樣，我需要的東西，你也要盡全力幫我弄到。我們不是一次性的買賣，我要的是一個唯一的、最可靠的伙伴。”

整個茶館，鴉雀無聲。

兩個壯漢已經完全呆住了。他們跟了崔老道這么多年，從未見過如此“狂妄”的交易方式。這已經不是在賣東西了，這分明是在招攬！是在用一枚麝香作為投名狀，強行將自己與崔老道這條京城地下的巨鱷，捆綁在一起！

崔老道死死地盯著陳衛國，渾濁的眼睛里，風云變幻。他看到了威脅，看到了野心，但更多地，是看到了一種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過的、勃勃燃燒的生命力。

他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

良久，他干澀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好……好！好一個唯一的伙伴！”崔老道猛地一拍桌子，“我崔四海縱橫京城幾十年，你是第一個敢跟我這么談生意的人！我答應你！”

他將那把黃銅鑰匙和那疊鈔票，再次推到陳衛國面前。

“鑰匙和錢，是定金，也是我交你這個朋友的見面禮！”他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袋，扔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這里面是十根‘小黃魚’，你點點。”

“至于藥品和未來的合作，”崔老道站起身，身上散發出一股梟雄般的氣勢，“只要你能源源不斷地拿出讓我心動的東西，別說是藥品，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辦法給你摘下來！”

“貨，現在可以給我了嗎？”

陳衛國將鑰匙、鈔票和金條都收進懷里，然后，他把那枚麝香，輕輕地推了過去。

“它是你的了。”

交易，完成。

崔老道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麝-香，像是捧著整個世界的財富。他深深地看了陳衛國一眼：“南鑼鼓巷的院子，你隨時可以去。沒人會打擾你。但記住，那扇門，既是你的庇護所，也可能是你的墳墓。看清楚你帶進去的每一個人，和你拿出來的每一件東西。”

“我懂。”陳衛國點了點頭，站起身，沒有絲毫留戀，轉身便走入了外面的黑暗。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茶館里，一個壯漢忍不住開口：“四爺，這小子……太狂了！我們……”

“住嘴！”崔老道打斷了他，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你們懂什么？這不是狂，這是龍入淺灘，要攪動風云了！我們不是在跟一個獵人做生意，我們是在給一頭即將蘇醒的猛虎，喂第一塊肉！”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麝香，喃喃自語：“一個全新的時代，或許就要開始了……”

而此刻，走在回家路上的陳衛國，手掌緊緊握著口袋里那把冰涼而沉重的黃銅鑰匙。

他知道，從今夜起，他不再是四合院里那個需要偽裝的“鄉下表弟”，也不再是山林里那個孤獨的獵人。

他在這座巨大的城市里，終于有了第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巢穴。

一個王國的基石，在今夜，被正式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