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三天，對于許大茂來說，是人生中最漫長的七十二個小時。

他魂不守舍，坐立不安。在軋鋼廠放電影時，他好幾次把片子都放顛倒了，引來一陣哄笑，連李科長都找他談話，問他是不是有什么思想包袱。

他只能唯唯諾諾地應著，心里卻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爬。他每天往傳達室跑十幾趟，每次都裝作不經意地問傳達室的孫大爺：“孫大爺，有我的信嗎？”

得到的回答，一次又一次地是“沒有”。

到第三天下午，許大茂幾乎已經絕望了。他覺得那個劉鴿子可能是在騙他，或者，那個崔老道根本就看不上他這種小角色遞上去的話。他甚至開始盤算，如果事情辦砸了，該如何去向陳衛國交代。

與他的焦灼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陳衛國的極致平靜。

這三天里，陳衛國一步都沒有踏出過四合院。他白天在小屋里看書，將那本《赤腳醫生手冊》里關于外傷處理、草藥辨識的部分，一字一句地刻在腦子里。晚上，他就在院里那棵老槐樹下，借著月光，進行著一種奇怪的鍛煉。他時而如貍貓般無聲地移動，時而模仿著熊的姿態沉穩地發力，整個人的氣息與黑夜融為一體。

院里的人，尤其是閻埠貴，都遠遠地看著，不敢靠近。他們覺得陳衛國越來越神秘，也越來越危險，像一柄藏在鞘里的刀，雖然看不見鋒芒，但那股寒氣卻已透鞘而出。

第三天，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

許大茂已經徹底死了心，正蔫頭耷腦地收拾著放映器材，準備回院里“聽候發落”。

就在這時，傳達室的孫大爺扯著嗓子喊了一句：“許放映員，有你一封信！”

許大茂渾身一激靈，像被電擊了一般，手里的膠片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也顧不上了，連滾帶爬地沖向傳達室。

“哪兒呢？信在哪兒呢？”他氣喘吁吁，聲音都在發抖。

孫大爺從一堆報紙下，拿出一個普普通通的牛皮紙信封，遞給他，嘴里還念叨著：“瞧你急的，跟盼著媳婦兒的來信似的。一個叫‘紅旗公社’的地方寄來的，說是感謝你上次去放電影。”

許大茂一把搶過信封，那顆懸了三天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強壓著激動，對孫大爺連聲道謝，然后躲進了一個沒人的工具間。他的手指顫抖著，好幾次都撕不開信封。最后，他干脆用牙咬開。

信紙上，是用鋼筆寫的幾行字，字跡很普通，內容也都是些感謝的套話，感謝他放映了《英雄兒女》，給社員們帶來了精神食糧云云。

許大茂的心又沉了下去。難道只是巧合？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在信的末尾，有一句看似不經意的話：

“……社員們都盼著您能再來，最好是這個**周六的晚上**，如果您能來**城北小湯河邊那座廢棄的老茶館**，給我們放一場《永不消逝的電波》，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們**晚上九點**，恭候您的大駕。”

成了！

暗號，全都對上了！

時間，地點，人物！

許大茂激動得差點喊出聲來。他將信紙反復看了幾遍，牢牢記下每一個字，然后掏出打火機，將信紙和信封燒成了灰燼，用腳碾得干干凈凈。

做完這一切，他推著自行車，一路狂奔，回到了四合院。

他像一陣風一樣沖進后院，闖進陳衛國的小屋，反手就把門給鎖上了。

“衛國哥！來了！信來了！”他壓低聲音，但語氣中的狂喜卻怎么也掩蓋不住，他將信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復述了一遍。

陳衛國正在擦拭一把他自己打磨的、鋒利無比的獵刀。他聽完，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衛國哥，咱們……什么時候去？”許大茂搓著手問，“要不要我陪您一起？多個人多份照應。”

“你不用去。”陳衛國將獵刀插回腰間的皮鞘里，站起身。

“你的任務，比跟我去更重要。”

他看著許大茂，眼神平靜而威嚴。

“周六晚上八點半開始，你就在你家，把收音機開到最大聲，越大越好。然后，跟你媳婦兒婁曉娥吵架，或者大聲說笑，總之，要讓整個院子的人，都知道你在家，并且很忙。”

“你，是我的不在場證明。”

許大茂愣住了。他看著陳衛國那平靜得可怕的臉，忽然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場交易。

這更像是一場戰爭。

而他，是負責在外圍站崗放哨的士兵。真正的將軍，將要單刀赴會，親臨那片最危險的戰場。

“我……我明白了！”許大茂重重地點了點頭。

陳衛國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漸漸沉下的夜色。

“崔老道，城北老茶館……”他輕聲念叨著，眼中閃過一絲獵人盯住獵物時才有的、冰冷而興奮的光芒。

那條藏在深水里的大魚，終于咬住了他拋下的魚鉤。

現在，是時候去看看，這魚鉤的倒刺，夠不夠鋒利，能不能將這條大魚，牢牢地拖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