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牛舌餅下肚，屋子里的氣氛變得輕松而踏實。許大茂第一次感覺到，在這個小團體里，自己不再是那個只會耍嘴皮子、投機取巧的許大茂，他完成的任務，是實實在在被需要的。這種感覺，比從前算計鄰里占點小便宜，要舒坦得多。

陳衛國沒有休息太久。他將那瓶珍貴的鐘表油和打磨好的幾個小零件用布小心包好，又回到了南屋的“車間”里。

這回，他沒再用銼刀，而是拿出了一套更精細的工具——幾根磨得尖細的鋼針和一把小鑷子。屋里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陳衛國點亮煤油燈，將燈芯調到最亮，然后屏住了呼吸。

他用鑷子夾起一個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鋼片，用鋼針蘸了一滴清亮的鐘表油，小心翼翼地點在鋼片側面的一個小凹槽里。油珠在燈光下泛著光，瞬間滲入縫隙。接著，他又夾起另一個形狀奇特的零件，輕輕地扣了上去。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響。兩個零件嚴絲合縫地嵌套在了一起，活動了一下，順滑無比，沒有絲毫的阻塞感。

這就是復合弩的靈魂——扳機組。它的順暢與否，直接關系到射擊的穩定和精準。陳衛國全神貫注，像個最頂尖的鐘表匠，將一個個細小的零件，用一種近乎于藝術的方式，組合成一件致命而精密的“工藝品”。

夜漸漸深了。

傻柱把晾涼的烤餅用干凈的麻布袋子裝好，兩大袋，看著就沉甸甸的。許大茂則捧著一本不知道從哪兒淘來的舊書，坐在爐子邊看得津津有味。

等陳衛國從南屋出來，已經是后半夜了。他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都還沒睡呢？”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等你呢。”傻柱指了指桌上的開水壺，“尋思著你忙活完了，咱們再合計合計下面的事。”

三個人又湊到了八仙桌旁。

傻柱先開口：“烤餅準備好了，連咸菜疙瘩和一包粗鹽，我都用油紙包好了。山里頭缺鹽，這玩意兒比肉還金貴。你看還缺點啥不？”

陳衛國點點頭：“想得很周到。暫時就這些。咱們的‘家伙’，核心部分也弄好了。”

說著，他看向許大茂：“大茂，現在萬事俱備，就差一個‘東風’了。這些東西，咱們總不能就這么大搖大擺地扛出城去?！?

許大茂放下書，精神頭一下子就來了，他等的就是這句話：“衛國，這事兒我想了一下午了。咱們不能自己往山里跑，目標太大，容易讓人盯上。這事兒，還得從我的本行上想辦法?！?

“哦？”陳衛國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許大茂清了清嗓子，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說：“我是電影放映員，經常要下鄉去給公社、廠礦放電影。我去找我們科長活動活動，就說響應號召，去給最偏遠的山區公社搞一次慰問放映。只要他批了條子，開了路條，咱們就能開著放映組的卡車出去！”

這個提議讓陳衛國和傻柱的眼睛都是一亮。

“這法子好！”傻柱一拍大腿，“卡車能裝不少東西，放映設備、幕布啥的本來就一大堆，咱們把烤餅和那拆開的‘家伙’混在里頭，誰也瞧不出來！”

“路條能搞定嗎？”陳衛國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問題不大，”許大茂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我們科長就愛喝兩口，我再拿兩條好煙那么一遞，他保準樂呵呵地就給辦了。而且去偏遠山溝里放電影是苦差事，平時大家躲都來不及，我主動請纓，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行！”陳衛國當即拍板，“大茂，這事兒就交給你了，盡快辦。路條越正規，咱們就越安全?！?

任務明確地分派了下去，三個人心里都有了底。一個清晰的計劃，讓這個剛剛組建起來的團隊，充滿了干勁。

傻柱打了個哈欠，起身去收拾東西準備休息。許大茂也拿著書回了自己睡覺的屋子，盤算著明天該怎么去找科長開口。

陳衛國獨自留在正屋里。他走到桌邊，看著那個依舊新鮮的鴨梨，在昏黃的燈光下靜靜地立著。

他們的第一步，是建立巢穴，立下規矩。而現在，他們正邁出第二步——將他們的力量，安全、隱蔽地投送到那個能為他們提供源源不斷財富的山林獵場。

這輛戰車，已經加滿了油，校準了方向，即將真正地駛出這座寂靜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