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衛國的手與錢老板那只看似文弱卻蘊含著力量的手握在一起時，柴房內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瞬間消弭于無形。

“明天上午九點，”錢老板松開手，恢復了他那副賬房先生般精于算計的神情，“去東直門大街的‘德順興’皮貨行，找一個叫老五的掌柜。就說，是我讓你來取‘工服’的。”

他身后的壯漢，此刻也收起了滿身的煞氣。他從墻角拿起一盞嶄新的馬燈，點亮后遞了過來，燈光比他們來時那盞要明亮得多。他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巷子黑，慢走。”

一個稱呼，一盞燈，細微的變化卻標志著他們身份的轉變。他們不再是闖入者，而是被這個地下王國初步接納的“自己人”。

走出柴房，重新踏入那條幽深的后巷，許大茂才長長地、幾乎是虛脫般地吐出了一口氣。冷空氣灌入肺里，他才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我的親娘哎，衛國……”他聲音都有些發飄，“你剛才差點沒把我嚇死！什么‘錢買不到的東西’，我真以為他要翻臉，把咱倆就地給埋柴火垛里頭！”

陳衛國接過那盞明亮的馬燈，腳步不疾不徐。燈光在他們腳下投射出一圈溫暖的光暈，驅散了周圍的黑暗。

“如果只跟他談錢，”陳衛國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子里顯得異常清晰，“那我們永遠都只是賣家。今天他能從我們這兒買，明天就能從別人那兒買。一旦我們的貨源斷了，或者他找到了替代品，我們就會被一腳踢開，甚至為了封口而被除掉。”

許大茂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彎彎繞繞，他以前在電影廠里琢磨人際關系時也想過，但從未想得如此透徹，如此與生死掛鉤。

“可……可那個肉聯廠的身份……”

“那才是這次談判，最有價值的東西。”陳衛國看了一眼身旁一臉困惑的許大茂，耐心地解釋道，“‘特供采購員’，這是一層完美的偽裝。它給了我們一個在京城里四處走動的正當理由，一個運輸‘貨物’而不被懷疑的借口。你想想，以后我們再從山里帶東西出來，是偷偷摸摸地藏著掖著安全，還是開著肉聯廠的卡車，穿著工作服，大搖大擺地運進來安全？”

許大茂的眼睛瞬間亮了！他豁然開朗，只覺得背后一層冷汗都冒了出來。

陳衛國是在用一塊麝香，為他們換取一張在這座城市里自由行走的“通行證”！他們從見不得光的“倒爺”，搖身一變，成了有單位、有身份的“采購員”。這其中的差別，簡直是云泥之別。

“我們不僅是在賣貨，”陳-衛國最后總結道，“我們是在用他無法拒絕的‘貨’，撬開他權力的一個缺口，然后把自己，嵌進去。從今往后，我們和他，就不再是單純的買賣關系，而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們的生意越好，他就越安全，我們也越安全。”

這番話，讓許大茂對陳衛-國的認知，再次被徹底刷新。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精明，而是一種近乎恐怖的戰略眼光。他仿佛能看到未來無數步，并且每一步都走在了最關鍵的點上。

當他們推開城南小院的院門時，一股濃郁霸道的肉香混合著大料的芬芳，瞬間將他們包裹。這股溫暖的、充滿生命力的氣息，洗去了他們身上沾染的所有陰冷與緊張。

傻柱正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手里還攥著那把剔骨刀。看到兩人安然無恙地回來，他那顆懸著的心才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手里的刀“當啷”一聲扔在了石桌上。

“怎么樣？那幫孫子沒為難你們吧？”

“柱子哥，”許大茂走上前，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成了！全成了！”

他把今晚的談判結果，尤其是那個肉聯廠采購員的身份一說，傻柱那雙牛眼也瞪得溜圓。他雖然想不了那么深，但也立刻明白了這層“皮”的重要性。

“好家伙！這不就跟唱戲里那‘行軍總管’似的，拿著令箭，哪兒都能去？”傻柱一拍大腿，樂了。

屋內的土灶上，一大鍋野豬肉燉得湯汁濃稠，肉塊酥爛。陳衛國揭開鍋蓋，熱氣夾雜著肉香撲面而來。

“吃飯！”他言簡意賅地說道。

沒有多余的慶祝言語，三人圍坐在小方桌旁。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紅燒肉，幾碗白米飯，一碟傻柱自己腌的爽口咸菜。

許大茂端起飯碗，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塊塞進嘴里，那醇厚的肉香和瞬間融化的油脂充滿了口腔，幸福感從味蕾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覺得，這輩子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一頓飯。這是用膽識和智慧換來的，是他們這個小團體邁向新生的第一頓“慶功宴”。

陳衛國吃得不快，但很有力。每一口食物，都像是在補充著能量，為接下來的行動做著準備。

“吃完早點休息。”他咽下最后一口飯，目光掃過許大茂和傻柱，“明天開始，我們的獵場，就不只是在山里了。”

窗外，寒風依舊。

屋內，燈火溫暖，肉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