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國的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深潭的石子，在小小的柴房里激起了無聲的漣漪。

“錢買不到的東西？”

錢老板的眉頭，第一次緊緊地鎖了起來。他活了大半輩子，信奉的唯一準則就是“萬物皆有價”。無論是金條、地契，還是人命、忠誠，區別只在于價碼的高低。而眼前這個一直沉默不語、看似跟班的年輕人，一開口，就拋出了一個他最不喜歡聽到的命題。

他重新審視著陳衛-國。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沒有貪婪，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那雙眼睛，深邃得像山里的寒潭，讓人看不透深淺。

“年輕人，胃口太大，容易撐著。”錢老板的語氣冷了下來，他身后的壯漢也下意識地向前踏了半步，空氣中的壓迫感陡然增強。

許大茂的心臟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完全沒料到陳衛國會這么說。在他看來，最穩妥的方式就是見好就收，換一筆足夠他們安身立命的金條，然后遠走高飛。可陳衛-國顯然有更大的圖謀。

面對這無形的壓力，陳衛-國卻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坦然。

“錢老板，這塊東西的價值，您比我懂。如果只是為了換錢，我們不必冒著風險來找您。”他伸出兩根手指，“我們想要的，是兩樣東西。”

“第一，”他緩緩說道，“我們需要一個安全的、可靠的、長期的渠道，來出手我們手里的‘山貨’。我們負責從山里拿貨，您負責在京城銷貨。我們要的不是一次性買賣，而是一條能持續流水的河。”

這個提議，讓錢老板眼中的寒意稍稍退去。他明白了，對方不是獅子大開口的蠢貨，而是想找一個長期合作的“東家”。這雖然也野心勃勃，但至少落在了生意的范疇之內。對于錢老板而言，控制一條稀缺貨源的渠道，其長期價值遠比做一錘子買賣要大得多。

“有點意思。”錢老板端起茶碗，輕輕呷了一口，掩飾住內心的盤算，“那第二樣呢？”

陳衛-國將目光從那塊麝香上移開，直視著錢老板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們需要……一個身份。”

“身份？”錢老板愣住了，就連他身后的壯漢，臉上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一個在京城里，能讓我們安全、方便地做我們想做的事情的身份。”陳衛-國解釋道，“比如，一個能自由進出某些地方的憑證，或者，一個能讓某些人行個方便的‘招呼’。我們不想惹事，但我們也不想被人當成軟柿子，隨意拿捏。”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錢老板心中炸響！

他瞬間就明白了對方的真正意圖。他們要的不是錢，甚至不完全是生意，他們要的是一張“護身符”，一張能融入京城這張復雜網絡，甚至能利用這張網絡力量的入場券！

這已經超出了生意的范疇，觸及到了他權力的核心。

錢老板沉默了，柴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馬燈里火苗“噼啪”作響的微弱聲音。

他知道，眼前這兩個人，絕不是普通的山貨販子。他們有頂級的貨源，有遠超常人的膽識，更有清晰到可怕的戰略目標。他們就像兩匹來自深山的孤狼，帶著一身的野性與智慧，闖進了京城這座看似規矩森嚴的“羊圈”，而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吃幾只羊那么簡單。

天平的兩端，此刻已經清晰地擺放著各自的籌碼。

一端，是那塊價值連城的頂級麝香，以及它背后所代表的、源源不斷的稀缺資源。

另一端，是錢老板經營多年、盤根錯節的關系網，是他用金錢、人情和血汗編織起來的、看不見的權力。

這是一場豪賭。答應他們，就等于引狼入室，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拒絕他們，不僅會錯失這條獨一無二的財路，更可能會與兩個不知深淺的狠角色結下梁子。

許久，錢老板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他看著桌上那塊散發著致命誘惑的麝香，又看了看陳衛國那雙平靜而堅定的眼睛，心中終于做出了決定。

“身份，我可以給你們。”他沉聲說道，每一個字都顯得格外沉重，“北城肉聯廠，缺兩個專門負責給特供單位送貨的臨時采購員。這個身份，足夠讓你們出入京城大部分的地方，而不引起懷疑。至于你們說的‘招呼’，在我這一畝三分地上，只要不是捅破天的大事，我都能替你們抹平。”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如刀：“但是，你們的‘山貨’，我全都要。而且，我要知道，你們的貨，到底有多‘足’？”

陳衛-國知道，對方接招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許大茂身邊，從他懷里掏出那兩塊用油紙包著的“萬壽糕”。

他在錢老板和那個壯漢疑惑的注視下，將其中一塊遞給了許大茂，自己拿起另一塊，掰了一半，放進嘴里，慢慢地咀嚼起來。

然后，他將剩下的半塊，放在了那塊麝香的旁邊。

“錢老板，”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平靜地說道，“我們的人，可以只靠這個，在山里待上十天半個月。您說，我們的貨，能有多足？”

看著那半塊平平無奇、卻代表著極致野外生存能力的干糧，再看看桌上那價值連城的麝香，錢老板徹底明白了。

對方展示的，不僅僅是貨源，更是獲取貨源的、無可匹敵的強大實力。

這天平，已經不需要再稱了。

錢老板站起身，第一次對著陳衛-國和許大茂，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合作愉快。”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