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氣，因為易中海的出現，瞬間凝固了。

那熱騰騰的飯菜香氣似乎都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形的、緊繃的壓力。

傻柱畢竟是傻柱，他腦子里的彎彎繞沒那么多。在他看來，壹大爺平時對他不錯，這次許大茂栽了，他來道賀，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剛想站起來，熱情地招呼一聲“壹大爺，快進來坐”，卻被陳衛國一個不經意的眼神給按了回去。

陳衛國沒看他，也沒看易中海。他只是慢條斯理地又夾起一塊紅燒肉，放到了傻柱的碗里，淡淡地說道：“柱子哥，肉都快涼了，趕緊吃。這可是秦姐的一片心意。”

一句話，看似平常，卻像一堵無形的墻，把易中海給擋在了門外。

——這是我們三個人的慶功宴，你，是外人。

易中海臉上的笑容，終于有些掛不住了。他活了半輩子，在院里說一不二，何曾受過這種冷遇？尤其還是被一個毛頭小子，用這種不軟不硬的方式給頂了回來。

他要是就這么灰溜溜地走了，那他這個“壹大爺”的臉，以后往哪兒擱？

不愧是老江湖，易中海只僵硬了片刻，便立刻調整了策略。他沒有強行要進，而是端著酒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踱了進來，站在桌邊，擺出一副長輩語重心長的架勢。

“柱子，衛國，”他嘆了口氣，目光掃過桌上的酒菜，仿佛痛心疾首，“你們還是太年輕啊。以為把許大茂送進去了，這事兒就算完了？”

傻柱一愣：“壹大爺，您這話什么意思？那孫子誣告我，現在罪證確鑿，他還能翻了天不成？”

“翻天，他自然是翻不了。”易中海搖了搖頭，眼神里透著一股“你們不懂，我來點撥你們”的優越感，“但是，你們想過沒有，這件事的后續影響有多大？廠里保衛科要不要重新審查？派出所的案卷怎么寫？你傻柱，是清白了，但‘偷盜公共財產’、‘作風問題’這些臟水，畢竟是潑到你身上過一次了。以后，你還想不想進步？還想不想入黨？”

他這一番話，說得又高又遠，一下子就把格局從鄰里恩怨，拔高到了政治前途的高度。

秦淮茹的臉色微微一變，手里的酒瓶都攥緊了。

傻柱也被唬住了，他這人最怕的就是這些彎彎繞繞，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易中海見狀，心中暗自得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要讓這幾個人明白，光有匹夫之勇是不夠的，離了他這個掌舵人，他們這艘小船，早晚得翻。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陳衛國，語氣里帶著一絲敲打：“衛國，你這次是很聰明，手段也高明。但是，凡事過剛易折。你用這種方式把許大茂扳倒，是痛快了，可也把事情徹底鬧大了，沒了轉圜的余地。以后在院里，在廠里，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讓別人怎么看你？”

這番話，明著是“教誨”，實則是在暗指陳衛國行事狠辣，不懂人情世故，是在孤立他。

說完，他滿意地看著桌上三人的反應，準備接受他們的請教，重新奪回話語權。

然而，他等來的，不是請教，而是一句輕飄飄的反問。

陳衛國終于放下了筷子，他抬起頭，第一次正眼看向易中海，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壹大爺，”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屋里的每個角落。

“您說的這些，我都聽著。您擔心后續影響，擔心柱子哥的前途，真是為我們操碎了心。”

他先是捧了一句，讓易中海略微舒坦。

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那平靜的湖水下，驟然亮出了鋒利的冰棱。

“我就是有點兒想不明白。”

“您這么擔心，這么有大局觀，那昨天晚上，許大茂在貳大爺家，跟您和三大爺商量著怎么寫這封舉報信的時候，您怎么就不擔心后續影響了呢？”

“轟！”

這句話，就像一顆憑空炸響的驚雷，直接在小小的飯桌上炸開了。

秦淮茹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易中海。

傻柱更是“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手里的酒杯“啪”地一聲捏得粉碎，酒水和玻璃碴混在一起，從他指縫里往下滴血。

“壹大爺！”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衛國說的……是真的？”

易中海的臉，瞬間血色盡失，變得和墻壁一樣慘白。他如遭雷擊，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做得那么隱秘的事，竟然被陳衛國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是怎么知道的？！

陳衛國沒有理會他的震驚，只是緩緩站起身，走到傻柱身邊，從他流血的手里，把剩下的玻璃碎片一點點掰開，扔在地上。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易中海的心底。

“壹大爺，我這人，是從山里來的，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

“我只知道一個理兒。”

“誰要是把我兄弟往死里整，不管他是誰，不管他平時裝得多像個人。”

“他，就是我的仇人。”

“對待仇人，我這兒，沒有轉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