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群漸漸散了，但空氣里那股子興奮、震驚和后怕交織的味道，卻久久沒有散去。家家戶戶的門都關上了，可誰也沒心思干活，都在窗戶后頭、門縫里，悄聲議論著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許大茂被帶走了，像一條喪家之犬。

這個消息，如同一陣風，迅速吹遍了院里的每一個角落，也吹進了每一個人的心里，掀起了各自不同的波瀾。

貳大爺劉海中和三大爺閻埠貴，各自回家關上門，心里頭都有些后怕。他們慶幸自己昨天晚上沒有把話說死，沒有留下任何把柄。同時，他們對后院那個年輕人的忌憚，已經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們明白，這院里，以后說話做事，都得先看看后院那位爺的臉色了。

而壹大爺易中海，則是一個人坐在他的八仙桌旁，面前放著一壺涼透了的茶。

他沒有后怕，也沒有慶幸。

他的腦子里，反復回放著陳衛國那句“我總能讓獵物，自個兒把皮給送到我手上”。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幾十年苦心經營的、靠著資歷和人情維系的權威，在這個來自山林的年輕人面前，顯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

陳衛國用的，不是規矩，不是道理，而是人性。他精準地抓住了許大茂的多疑、嫉妒和自作聰明，然后輕輕一推，就讓他自己跳進了萬丈深淵。

“這不是狼王……”易中海端起冰涼的茶杯，喃喃自語，“這是個真正的……獵人。”

他意識到，他想把陳衛國當成一顆棋子，納入自己棋盤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人家自始至終，都是那個下棋的人。

……

中院，婁曉娥站在她和許大茂的家門口，手里還攥著從娘家帶回來的一包點心。她本來是想回來，做最后一次努力，哪怕是吵一架，也要把話說清楚。

可她沒想到，她回來看到的，是這樣一個結局。

屋子里，還貼著大紅的“囍”字，可那個男人，已經成了一個笑話，一個罪人。這個家，對她而言，也徹底成了一個空殼，一個恥辱的印記。

她站了很久，然后，深吸一口氣，眼神從迷茫變得無比堅定。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她沒有哭，也沒有去收拾滿地的狼藉。她徑直走到里屋，打開了那個陪嫁過來的大木箱。

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衣服，書籍，還有那臺嶄新的“蜜蜂”牌縫紉機。

她要走，立刻，馬上。徹底地離開這個讓她噩夢連連的地方。

可那臺縫紉機太沉了，她一個弱女子，根本搬不動。她環顧四周，院里的人，她一個都信不過。求那三位大爺？他們只會和稀泥，甚至可能還會勸她“顧全大局”。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那個在所有人都亂作一團時，唯一冷靜得像塊冰的男人。那個用幾句話，就扭轉了乾坤的男人。

她咬了咬嘴唇，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走出屋門，沒有去后院，而是徑直走到了對門——秦淮茹的家門口。

“咚咚咚。”

門開了，秦淮茹看著門外的婁曉娥，也是一愣。這兩個女人，因為傻柱和許大茂的關系，平日里幾乎不說話，甚至有些敵對。

“弟妹，你……”秦淮茹不知道該說什么。

“秦姐，”婁曉娥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很平靜，“我……想請你幫個忙。”

她把自己的打算，簡單說了一遍。

秦淮茹聽完，沉默了。她看著婁曉娥，仿佛看到了不久前那個走投無路、四處求告的自己。同為女人，那一刻，她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共情。

“錢就不用了。”秦淮茹搖了搖頭，拒絕了婁曉娥要付工錢的提議，“這事兒，我幫你。但是，也得找個有把子力氣的人。”

她知道婁曉娥在顧慮什么。

“你等我一下。”

秦淮茹轉身出了門，在全院人復雜的注視下，她第一次，昂首挺胸地，走到了后院，敲響了陳衛國的門。

這一次，她心里沒有半分算計，只有滿滿的敬意和坦蕩。

門開了，陳衛國看著她，眼神平靜。

秦淮茹把婁曉娥的情況一說，然后有些忐忑地問道：“衛國兄弟，你看……能不能搭把手？”

陳衛國什么都沒問，只是點了點頭。

“行，搭把手的事兒。”

他走出屋門，跟著秦淮茹來到中院。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走進許大茂的家，看到站在一片狼藉中、眼神堅定的婁曉娥，只是略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搬哪個？”他問。

“那個縫紉機……”婁曉娥指了指墻角。

陳衛國走過去，彎下腰，一使勁，那臺幾百斤重的、帶著鑄鐵機架的縫紉機，就被他一個人，穩穩地扛在了肩上。

他那不算特別魁梧的身軀里，仿佛蘊藏著山一樣的力量。

“走吧，送去哪兒？”他扛著縫紉機，轉身看著婁曉娥，聲音沉穩。

婁曉娥看著他寬闊的后背，看著他扛起的、那代表著她過去和未來的沉重嫁妝，眼眶一熱，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下來。

她連忙擦掉眼淚，跟了上去。秦淮茹也默默地幫她拎起了包裹。

中院里，壹大爺、貳大爺、三大爺，都站在自家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看著陳衛國扛著縫紉機走在前面，婁曉娥和秦淮茹跟在后面，三個人，形成了一個無聲的、卻無比牢固的臨時聯盟。

他們都明白，從這一刻起，這個院里的權力天平，已經徹底傾斜。

不再是誰的資歷老，誰的官腔大，誰就說了算。

而是誰，能真正地，為這院里受了委屈的人，扛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