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是怎么走出后院的，他自個兒都有點兒記不清了。

夜風一吹，他那讓酒和驚心動魄的話給燒得滾燙的腦子，才算稍微清醒了點兒。他活了這大半輩子，自問看人無數，什么樣的牛鬼蛇神沒見過？可今天，在這個叫陳衛國的年輕人面前，他第一次感覺自個兒那點兒城府和算計，就像是小孩兒過家家。

“瘋子……真是個瘋子……”他嘴里喃喃著，腳下卻走得異常沉穩。

他不是怕，而是驚。他驚的是陳衛國那種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狠辣，那種視規矩如無物、視人命如草芥的野性。這已經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疇。

他路過中院，眼角的余光掃過許大茂家的窗戶。窗簾后面，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易中海的腳步頓了頓，嘴角泛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陳衛國那番“下套子”的理論，在他腦子里一遍遍回響。

“第一味藥……”他心里默念著，“已經下下去了……”

他現在，終于徹底明白了陳衛國拒絕秦淮茹的那一碗狍子肝，到底有多毒。那不是做給秦淮茹看的，是做給許大茂看的！

果不其然，此刻的許大茂，正處在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里。

他把婁曉娥的離家出走，暫時拋在了腦后。他親眼看見了秦淮茹是怎樣灰頭土臉地被趕回來的，也看見了壹大爺易中海是怎樣黑著一張臉從后院出來的。

在他看來，這是天大的好消息！

“哈哈哈！”他忍不住在屋里笑出了聲，“陳衛國這個愣頭青，真是個寶！他把秦淮茹和壹大-爺全給得罪了！這院里，還有誰能給傻柱那個狗東西撐腰？”

他覺得自個兒簡直是天命所歸！

這“第一味藥”的藥效，在他身上，不是讓他發癢，而是讓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飄飄然的幻覺。他覺得整個四合院的局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時機到了！就是現在！”他眼中閃著惡毒的光。

他把那張被婁曉娥揉皺了的信紙重新鋪平，蘸飽了墨水，奮筆疾書。這一次，他寫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惡毒，都要詳盡。

他不僅把傻柱“偷盜公家財物”的罪名給坐實了，還添油加醋地寫了秦淮茹如何“作風不正”，與傻柱“勾勾搭搭”，敗壞廠里和院里的風氣。

最毒的是，他把陳衛國也給捎上了。

他寫道：“……更有甚者，院中新來一無業游民陳衛國，此人來路不明，終日游手好閑，更私藏槍支，進山打獵，大搞投機倒把，破壞國家生產。此等亡命之徒與廠中碩鼠傻柱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已成我院一大害！懇請有關部門嚴查，將此等社會渣滓一網打盡，還我四合院一片朗朗乾坤！”

寫完，他吹干墨跡，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滿意得不得了。他覺得自己這一手，簡直是神來之筆。一封信，把三個心腹大患全都給圈了進去。

他把信折好，揣進懷里，跟做賊似的，溜出了院子。他沒去郵局，怕被人看見。他繞了幾個胡同，直接把信塞進了街道辦事處大門底下的縫里。

做完這一切，他長出了一口氣，感覺渾身的血都在沸騰。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傻柱和陳衛國被戴上手銬帶走的場景，看到了秦淮茹跪地求饒的慘狀，看到了壹大爺威信掃地、自個兒在院里呼風喚雨的未來。

他哼著小曲兒，得意洋洋地回了家。

他不知道，就在他把信塞進門縫的那一刻，胡同拐角的一片陰影里，有個人影，靜靜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然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

后院，陳衛國的屋里。

那半瓶“西鳳酒”已經空了。桌上的殘羹冷炙還沒收拾。

陳衛國沒有睡。

他正坐在燈下，用一塊干凈的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他那桿老舊的步槍。

槍管，槍機，扳機，準星……每一個零件，他都擦得一絲不茍，亮得能映出人影。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很慢，很沉穩，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那不是在擦拭一件工具，而是在與一個最可靠、最致命的伙伴交流。

他沒有去看窗外，也沒有去聽院里的動靜。

因為一個好的獵人，在設下陷阱之后，所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耐心。

他知道，那只被下了藥的黃鼠狼，已經開始瘋狂地刨著自個兒的窩了。

很快，它就會把自個兒刨出來，暴露在月光之下。

而他，和他手里的這桿槍，要做的，就是在那一瞬間，扣動扳機。

夜，越來越深了。

第二道套索，已經無聲無息地，架在了那只黃鼠狼回家的必經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