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

歐陽清昭與葉清歌皆含笑望著顧長風(fēng)，分明早已看破他那點(diǎn)小心思——想灌醉歐陽清昭，好趁機(jī)套出點(diǎn)話來！

顧長風(fēng)將醉眼迷離的蔡凌霜扶到一旁坐下，攤手苦笑：“唉，沒想到我這點(diǎn)小聰明，一早就被兩位師叔識破了。”

歐陽清昭晃了晃手中的酒壇，笑道：“今兒心情好，你要是能陪我喝得盡興，我便告訴你——咱們?yōu)楹芜t遲不回長安。”

顧長風(fēng)聞言，神色一揚(yáng)，笑得輕松又囂張：“嘿，早說嘛！這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

他想著自己讀大學(xué)的時候，和室友出去喝酒，都是一斤“假酒”起步的，如今身負(fù)內(nèi)力，真氣護(hù)體，古代這十來度的酒，他估摸著十斤不在話下。

何況歐陽清昭早先就干了一壇，酒意上涌，此刻明顯已有醉意，自己正好來個“后場反殺”。

顧長風(fēng)嘿嘿一笑，朝店小二喚道：“小二，拿碗來……”

葉清歌突然打斷，笑吟吟道：“誒誒誒，我家圣女都用酒壇喝了，你這圣子可不能被比下去呀？”

一旁的蔡凌霜雖然醉眼迷離，卻還沒斷了神志，聽到這話，歪著頭想了想，忽然冒出個“對！”字。

顧長風(fēng)一愣，轉(zhuǎn)頭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到底是哪邊的？”

蔡凌霜抬起下巴，一副“你管我？”的傲嬌模樣。

顧長風(fēng)不由莞爾，笑道：“兩位師叔，我只是想換個有趣的喝法。”

歐陽清昭來了興致：“哦？說來聽聽。”

顧長風(fēng)笑了笑，轉(zhuǎn)頭沖店小二揮了揮手：“把堂中的那幾張桌子拼起來，然后擺上三十六個大碗，全部倒?jié)M酒，快去安排……“

他回過頭來，道：“咱們今天喝……摔碗酒。”

“摔碗酒？”

歐陽清昭與葉清歌對視一眼，眼中透出幾分驚奇。

顧長風(fēng)解釋道：“此喝法，源于‘荊軻刺秦’，當(dāng)時燕太子丹于易水送別荊軻時，荊軻飲畢摔碗高歌‘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返’，以表其志。如今，這摔碗酒不僅有明志之意，亦有歲歲平安的寓意……”

“歲歲平安。”

歐陽清昭嘴角微揚(yáng)：“這倒是挺有趣的。不過，三十六碗太少了。小二去擺一百零八碗。”

“一百零八碗？”

顧長風(fēng)頓時頭皮發(fā)麻，這一碗可是有半斤啊，五十多斤，就算是水，也喝不了啊！

葉清歌忍不住笑道：“你歐陽師叔年輕時，號稱酒中仙，整個華山?jīng)]人能喝得過他，想把他陪高興，可不容易呀！”

顧長風(fēng)臉色一僵：“啊？還有這事？”

葉清歌悠悠笑道：“都是二三十年前的陳年往事了，你們不知道也屬正常。怎么？現(xiàn)在慫了？”

顧長風(fēng)一挺脖子，硬著頭皮道：“慫？我會慫？開什么玩笑！”

這邊，店小二正忙著擺碗斟酒；那邊，“斗酒風(fēng)波”早已傳開。

短短片刻，一傳十，十傳百，整座酒樓被圍得水泄不通，許多劍宗弟子也紛紛涌來，擠在窗下、欄前，探頭觀望。

就連當(dāng)?shù)氐慕耸恳猜動嵍粒貌粺狒[。

顧長風(fēng)頓時有些傻眼了，原本只是想灌醉歐陽清昭，套點(diǎn)話出來，誰知一不留神，竟搞成了全城圍觀！

不過，事已至此，騎虎難下。

顧長風(fēng)咬牙：拼了！

眾人屏息以待。

顧長風(fēng)拿起第一碗，朗聲道：“歐陽師叔，我先敬你一碗！”

“啪！”

酒碗摔在一旁留余的空地，瓷片飛濺。

歐陽清昭微笑道：“這種喝法倒有點(diǎn)意思，來，咱倆先喝十碗……”話音未落，便端起酒碗仰頭痛飲。

“啪——啪——啪——”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喝得如火如荼，碗碎聲此起彼伏。

第三碗……第五碗……第十碗……

圍觀的弟子高聲報數(shù)，連連叫好。

顧長風(fēng)喝下第十碗酒后，只覺酒勁迅速涌上頭頂，眼前一陣發(fā)暈，連站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

他踉蹌一步，抬手按住太陽穴，想讓自己清醒些。就在這時，余光一瞥，看到了手腕上的菩提手串。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念頭一起，一股熟悉的清涼氣息陡然涌上心頭，瞬間驅(qū)散了體內(nèi)的酒意。顧長風(fēng)只覺通體一陣舒暢，頭腦也隨之清明起來。

后方，幾個劍宗弟子見顧長風(fēng)的身子有些搖晃，頓時急了眼。

此次與三大家族交手，死傷了好些個同門師兄弟，他們心頭憋著一股火，不把三家滅門，豈能解心頭之恨？

歐陽清昭對為何遲遲不回長安一事諱莫如深，始終不肯說明原委，如今有顧長風(fēng)出頭，他們自然全力幫腔。

“顧長風(fēng)，你支愣起來啊？”

“奶奶個熊的，你揍我的時候，可比現(xiàn)在囂張多了。拿點(diǎn)當(dāng)時的勇氣出來，把歐陽師叔干趴下去……”

“對！你只要贏了歐陽師叔，你和圣女的婚事，我就答應(yīng)了。”

“滾，我不答應(yīng)，圣女是我的……”

蔡凌霜睜開雙眸，目光一一掃過那幾個起哄的劍宗弟子，幾個人頓時鴉雀無聲，灰溜溜地躲在后面去了。

她轉(zhuǎn)過頭來，眼神中帶著幾分醉意的迷離與天生的嫵媚，緩緩?fù)蝾欓L風(fēng)。

只見顧長風(fēng)忽地深吸一口氣，眼神澄澈如水，自信從容，嘴角揚(yáng)起一抹云淡風(fēng)輕的笑意：“這才哪到哪兒？歐陽師叔——再來！”

“啪——啪——啪——”

碗碎聲接連不斷，兩人你來我往，一路斗到第四十八碗。

此時二人皆是面色潮紅，氣息微粗，衣襟染汗，肚腹微鼓。

歐陽清昭放下碗，略顯躊躇：“再喝下去，未免有傷身體。”于是，笑道：“罷了，今日已盡興，就喝到這里，算我輸了。”

聞言，酒樓中所有的劍宗弟子全部歡呼起來……

就連蔡凌霜也興奮地握緊了拳頭。

唯有岳不群與成不憂，此刻早已醉倒在無人的角落，鼾聲大作，渾然不知這熱鬧。

顧長風(fēng)也放聲大笑，笑得囂張狂妄，語氣里滿是得意：“瞧把你們緊張的，小小歐陽而已，不足掛齒——哈哈哈！”

他這話一出口，原本還歡呼雀躍的劍宗弟子臉色齊變，紛紛怒目而視。

歐陽清昭倒是輕輕笑了笑，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顧長風(fēng)置若罔聞，大聲喝道：“小二，筆墨伺候！”

片刻之后。

待店小二拿來紙筆，在眾人的好奇的目光下，顧長風(fēng)提筆就寫：

——今日，華山派顧長風(fēng)與歐陽清昭在此摔碗斗酒，顧長風(fēng)大獲全勝！特此留念！

歐陽清昭一看，臉上那淡定神情瞬間崩塌，完全不顧長輩身份，直接給顧長風(fēng)搶過來，撕了。

顧長風(fēng)一怔，笑道：“歐陽師叔，你這，有點(diǎn)輸不起啊？”

歐陽清昭怒道：“大丈夫行事，有何輸不起的？”

顧長風(fēng)疑惑道：“那你這是為何？”

歐陽清昭頓時嫌棄道：“就你這手破字，寫得像狗爬一樣，掛在這里，我華山派的臉面都要被你丟光了。”

此言一出，周圍幾位湊熱鬧的弟子紛紛點(diǎn)頭附和。

“歐陽師叔所言極是。”

“顧師弟這字，確實(shí)有點(diǎn)慘不忍睹。”

“顧師弟有空，還是好好練練吧，我兒子才五歲都比你寫得好看……”

顧長風(fēng)：“……”不待這樣人身攻擊的。

歐陽清昭一腳將他踢開，拿起筆，寫道：

——弘治三年十月二十五，華山派歐陽清昭與顧長風(fēng)在此斗酒，顧長風(fēng)小勝一場！以此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