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秦王朱樉喝醉酒在朱元璋面前出了洋相，于是一眾藩王們也都紛紛動身出發回封地。

萬一像二哥那樣莽撞，可能連藩王位置都得丟。

于是，太子朱標這幾天暖心地為各位弟弟們送別。

因為相隔太遠，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長江碼頭的晨霧還未散盡，帶著水汽的風卷著帆影，在朱棣的烏木船桅上打了個旋。

朱標穿著件月白便袍，站在棧橋上，身后跟著太子妃呂氏和十歲的朱允炆。

朱允炆穿著件簇新的湖藍錦袍，手里攥著個剛摘的橘子，圓臉上還帶著沒睡醒的懵懂。

王平安也拿著醫箱待在一旁，表情復雜的看著這一幕。

因為太子朱標考慮到燕王朱棣腿部的傷口，所以也讓王平安又準備了一些專治感染的大蒜素在一旁待命。

“四弟一路保重。”朱標握住朱棣的手腕，指腹摩挲著他手背上練箭磨出的厚繭，“北平天寒，開春記得多備些防風的營帳，別總像去年那樣，帶著親兵在關外凍著。”

相比于二弟秦王朱樉和三弟晉王朱棡，太子朱標最喜歡的就是四弟燕王朱棣。

自己這個弟弟從小就踏實務實，從來不爭不搶，性格嚴肅。

“謹遵大哥教誨！”

朱棣笑著點頭，目光掃過朱允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允炆又長高了，下次四叔回來，給你帶只活的雪狐好不好？”

朱允炆小小的眼睛里面大大的好奇，把橘子往身后藏了藏，眼睛亮閃閃的：

“真的？雪狐是不是像畫上那樣，尾巴蓬蓬的？”

朱允炆仰起臉，湖藍錦袍的領口沾著點桂花糕的碎屑，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好奇。

“自然是真的。”朱棣的指尖劃過孩子柔軟的發頂，語氣里帶著幾分難得的溫和，“四叔在北平的獵場里見過，跑起來像團白影子，比你騎的小馬還快。”

朱棣對于大哥這個兒子朱允炆也很是疼愛，一旦有其他稀罕的物件，總是第一時間將這個東西保留下來，送給自己大侄子。

呂氏站在朱標身側，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著江風輕晃，她笑著插話：

“允炆別總纏著你四叔，四叔要趕路呢。”

又轉向朱棣，語氣恭謹，“北平軍務繁忙，燕王殿下也要多顧著自己的身子，前些日子聽太醫說，您腿部受傷，可大好了？”

“勞皇嫂掛心，已無大礙。”

朱棣微微頷首，目光掠過棧橋上的王平安。

他正背著藥箱，是朱標特意讓他來給船上的護衛再添些防寒的藥材。

“王御醫，改日有機會去北平，本王一定好好招待御醫。”燕王朱棣還是很感激為自己治病的御醫王平安。

雖然王平安拒絕了自己的邀請，但燕王朱棣還是很賞識這個神醫一般的人物。

而且燕王朱棣有自信，自己一定可以日后把王平安招到手。

“四叔，”朱允炆突然踮起腳，把橘子塞進朱棣手里，“這個給你路上吃，娘說橘子能敗火。”

“四叔謝謝允炆。”燕王朱棣很是開心，“允炆最近師傅有教你新的內容了嗎。”

朱允炆仰著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先生教我讀《孫子兵法》了，說‘兵者，詭道也’，四叔打仗的時候，是不是也會用計謀呀？”

朱棣捏著那只還帶著朱允炆體溫的橘子，果皮的清香混著江風鉆進鼻腔。

他低頭看著朱允炆澄澈的眼睛，那里面沒有絲毫算計，只有對“打仗”的天真想象。

“是會用些。”他頓了頓，聲音放輕了些，“但打仗不是好事，最好永遠用不上。”

朱棣雖然是戰爭狂人，后面的歷史也印證了這一點，但朱棣卻不想讓自己的親人親自上陣殺敵。

“可先生說，四叔打了好多勝仗，護著咱們朱家的江山呢。”朱允炆晃著腦袋，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要是我將來當了皇帝，是不是也得像四叔這樣，會打仗才行？”

這話一出，棧橋上的空氣忽然靜了靜。

朱標眉頭微蹙，剛要開口，朱棣已笑著揉了揉朱允炆的臉：“傻孩子，你是皇長孫，將來要學的是治國，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自然就沒人敢來打仗了。”

他把橘子塞回孩子手里，“四叔在北平，替你把著北邊的門，你在南京好好讀書，將來做個讓百姓安穩的好皇帝。”

朱允炆似懂非懂地點頭，把橘子重新塞進朱棣懷里：“那四叔要說話算話，等我學會了治國，你就不用在北平防守了，回來陪我看雪狐。”

朱允炆現在還是個年齡尚小的小透明，對任何事都好奇。

“好，四叔記著。”朱棣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孩子的臉頰，轉身對朱標拱手，“大哥，嫂子，我走了。”

朱標拍了拍他的肩，沒再多說，只道：“一路順風。”

江風漸大，吹得船帆鼓鼓作響。

朱棣踏上跳板時，回頭望了一眼——朱允炆正揮著小手喊“四叔再見”，陽光透過薄霧落在孩子臉上，像鍍了層金。

他忽然想起王平安曾說過的“靖難”，心頭莫名一緊，隨即又自嘲地笑了笑——想這些做什么，不過是個孩子的童言童語罷了。

王平安站在朱標身后，看著朱棣的船漸漸駛遠，又看了看身邊還在興奮揮手的朱允炆，只覺得心口沉甸甸的。

那孩子此刻攥著四叔給的承諾，眼里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哪里知道幾十年后，正是眼前這位笑著答應他的四叔，會舉兵南下，將他從那座龍椅上趕下來。

“允炆，該回去了。”呂氏牽起兒子的手，朱允炆卻還望著遠去的船影，嘴里念叨著：“雪狐……四叔一定要帶雪狐回來呀……”

朱標望著江面，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王平安知道，太子也心中忐忑不安，只是在這晨霧彌漫的碼頭上，誰也沒說破。

畢竟太子朱標從王平安口中知道幾十年后自己的親弟弟將自己的親兒子從皇位上趕下來。

一個是自己的弟弟，一個是自己的兒子！

太子朱標也陷入了兩難，臉上陰晴不定。